作者有話要說: 到此結束,謝謝觀賞!
半年了,有理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耐性可以這樣綿長持久。等着一個人,哪怕沒有點滴的音訊,甚至生死不明,只是憑着一個約定,用分秒的時間去銘記,把等待變成一種儀式。有時候有理覺得,她已經對等待這件事本身開始入迷了。她會恐慌,有一天當原徹歸來,她是否還能懷有當時的初衷,不讓歲月沖淡了向往?
她也時常回憶起原徹留在她家的最後一日,她允許了原徹愛的請求,更允許他對自己身體完全地占有。夕陽下的相擁,夜幕下的依靠,兩人裹在一條毛毯裏坐在陽臺上遙望遠處的夜色。污染的天空看不見星光,能源不足的城市燈影稀疏而暧昧,讓人錯覺蒼穹的夜色被流放至地上,地上的繁華則永久湮滅。
原徹靠在窗臺上,難得的神往:“新築的夜晚比白天幹淨啊!”
有理輕笑:“是呀!黑色把所有不幹淨的都遮起來,無論多髒的顏色潑上去,它都不會變,黑得那樣倔強,反而顯得比白更純粹。”
“所以政客們才不喜歡新築吧!”
“你指遷都?”有理許是覺得冷了,更往原徹身上靠了靠,抱着他胳膊,“我不這樣想。第三次全球戰争,這個國家的決策者們棄都南逃,來到新築,那是怎樣的狼狽不堪?在新築立都,贻笑世人,又是多恥辱艱難?求和于近鄰,乞憐于外強,為了得到維持國力運轉的國際援助,交易、賄賂、暗殺、背叛、決裂,政客們做盡了龌龊的事,一切的一切都在這座城市裏發生。就算他們能瞞住世人的視聽,堵住悠悠衆口,但這裏的一磚一瓦一沙一石一定都記着。這是城市的恥辱,更是國恥!有誰願意時時面對心底的陰暗和不光彩的過去呢?所以政客們要逃離新築,而且是夾着尾巴落荒而逃。”
原徹輕輕推開有理,站起來倚欄憑眺:“可他們忘了對新築的虧欠。他們走了,卷走了所有的財富去另一座新辟的城池紙醉金迷,留下這裏的人們自生自滅。他們忘記了那裏,”原徹指點着右手邊矗立着的自由廣場紀念碑,“人們聚集起來捐贈出家裏所有的金銀珠寶,好讓這個國家有錢向外國購置糧食。他們忘了,”原徹又指着正前方的擎天鐵塔,“為了恢複軍事雷達的信號,三百七十四個工人死在缺乏安全措施的工地上,無一人申請國家賠償。他們忘了,”原徹的手移到左前方,“劍川曾經血染十裏,沉船過百,不許敵艦入都城。”
話到激昂處,原徹用力握緊了陽臺的欄杆,高聲頌唱。
誰教兒女作英豪?末世的興衰一肩挑!
未得巧舌辯曲直,将軍志,賦指間一捧沙硝煙裏紛飛。
啊,是劍川收集的血淚!
誰教庸庸識忠骨?屈從的眼瞳去蒙昧!
敢與魍魉争盛名,清流義,憑脅下兩袖風濁世上染灰。
啊,是劍川撐起的疲憊!
十裏曲折填不滿上人的欲念空杯,
百年蜿蜒留不住子民的身軀雄魁,
奔騰啊劍川,
你流淌過燃燒的熱土,
吟唱出最高音的怆悲!
我們都聽到,
我們都聽到,
我們都聽到,
劍川
啊,劍川
啊——
“啊——”
有理不知何時與他并肩,向着無垠的夜空嘶吼出胸臆裏堆積的吶喊。
“占領它!”原徹用力環住有理肩頭,擁着她劍指江湖,立意宣言,“既然負恩者抛棄這座城市,那就由我們去占領它。在這裏痛苦着、掙紮着、不懈努力活着的我們,真正熱愛這裏的我們,定将這城市寸縷不遺地收下,死不相讓!”
有理仰望身邊的愛人,覺他壯如豐碑。
“真夠傻缺的!”
——此刻有理站在長途車站的出口外,自說自話拍了下自己的額頭,仿佛這樣就能打自己一個醍醐灌頂靈臺清明,從此變得聰明正直不犯二似的。
胡思亂想間,恍惚聽見車輛駛入站內。擡頭看清車頭電子揭示板閃亮的車次和始發站名,有理立刻興奮得坐立難安,兩眼一眨不眨盯着大巴的車門。
“不是!不是!也不是……”走下一個,有理就否定一個,心情愈發急切。終于——
“阿徹!”
有理跟覓到寶一樣在心裏熱烈歡呼,正待張口喚他,卻見緊随原徹身後下來一妙齡女子。性別是男是女本沒什麽可在意的,問題是那姑娘下車後開開心心拖住了原徹的胳膊,且作拉扯狀,熱情地邀請着什麽。
別看有理平日裏彪悍跋扈,尤其工作中更是雷厲風行,真遭遇感情問題,什麽勇氣呀理智的,都龜縮在自卑底下不敢露頭了。自踱原徹有了新歡,有理當即心酸得眼眶泛紅,腦補種種怨女的悲慘情狀,最後覺得那樣實在太失身份,于是果斷選擇了:拔腿開溜。
不想才扭頭跑了兩步,但聽身後一聲力拔山兮。
“你再往前踏一步我就吼你的全名!”
有理心頭一哆嗦,不由自主站下了。
“過來!”
腦子裏一片空白的有理機械地聽從原徹的話,乖乖挪了回來。
原徹不太用力卻牢牢地握住她腕子,不陰不晴地問:“那天你說讓我以身相許是玩笑麽?”
有理怔了怔,一時間沒明白。原徹還問:“是玩笑麽?”
有理有些恍然,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咬牙恨道:“有哪個女孩子會玩笑到把自己貢獻出去的?原徹,你當我什麽人?”
“所以啊!”原徹大聲喝斷她,把自己的手擱在她掌心,“自己的東西不明白宣告所有權的話,我這個附屬品會很沒有安全感的。我是你的,就像,”原徹将有理的手反握住用力攥緊,“你是我的一樣。”
低啞的嗓音伴着親吻落下,柔柔的卻深刻,印在有理心上。
“哇喔,什麽情況?阿徹原來這麽猛啊?”
“噓,輕點兒!難得看現場直播,這可比任何言情片都過瘾啊!”
“看樣子今天晚上阿徹是不能跟咱一起去嗨皮了!”
“算了呗!咱們雙雙對對自找自在嘛!”
時隔半年再次被吻得酥了骨頭,有理耳中隐約聽見一男一女的調笑,勉力撐開眼,餘光裏掃見,大巴車旁,“情敵”正與一混血男子擁在一起,手牽手,頭碰頭,笑得溫存。
“吃飛醋的白癡!”原徹的唇滑至耳畔,“你是心靈缺愛還是大腦缺鈣?”
有理偏過臉一口叼住原徹下唇:“現在什麽都不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