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引魂樹積于根,根腐則樹死,樹死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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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引魂 樹積于根,根腐則樹死,樹死則花……

天才破曉,言梳坐在房內打坐已汲取天地靈氣繞周身一圈,緩緩睜眼,薄光從窗紙透了進來。

她朝窗邊走去,窗臺上放着一口小花瓶,花瓶內的梅花枝還很新鮮,沒有因為長時間摘下而腐爛,只是上面的花苞還未盛開,仍舊是小小一朵。

推開窗戶,一陣冷風吹了進來,頓時叫人清醒。

天上無雲,唯有東方日出之處繞了幾層薄霧似的雲彩,透着淡淡的金色與紫色。

一只鳥兒長鳴于天空飛過,那個方向似乎是祥雲街,言梳記得祥雲街裏有一棵很好看的銀杏樹。

鳥兒飛過客棧上空時,她才眯眼看去,只見那鳥雀所過之處似有熒光碎片落下,一粒粒的夾在了小雪之中,言梳不知旁人能不能看到,但她能看到,那熒光碎片于陽光下折射着小小的影子,裏面尚存畫面。

隔壁房間的窗戶裏探出一只手,鴉青色的長袖随風飄過,廣袖內白衣飛出,纖細的手指微微彎曲,接過碎片落在掌中。

言梳看見了,從窗戶探出半個身子,雙肘撐在了窗臺上,她問:“師父這麽早就起了?”

宋闕推開窗戶,略微探頭便能見到言梳,兩人隔着牆打招呼還是頭一次,他有些無奈笑道:“危險,好好坐着!”

言梳只是往後縮了點兒,卻還是把腦袋伸出來看向宋闕,笑彎了眼問:“方才飛過去的那是什麽?好漂亮的鳥兒。”

言梳存世也有幾個月了,見過許多鳥兒,卻沒見過那麽漂亮的,每一片羽毛都晶瑩如雪,長長的尾翼似能在陽光下折射斑斓色彩。

“那是引魂鳥。”宋闕道:“引魂鳥有許多種,但多為白羽長尾,每當有遺憾的人死去,它都會帶着那個人的亡魂飛入蒼穹,轉世輪回。”

言梳問:“方才它飛過去,就是帶着亡魂離開的?”

宋闕嗯了一聲,又道:“引魂鳥喜食人們的回憶,所以它帶走亡魂時,也會将那些回憶吞下,回憶剝落下的碎片中能看見那人的生前片段,大多都是美好的。”

言梳眨了眨眼再看向天空,引魂鳥已經飛走,簌簌而落的回憶碎片也如小雪一般融化,唯有被宋闕接下的一塊尚在他的掌心飛旋。

宋闕對着那塊碎片輕輕吹了一口氣,碎片從他的掌心飛出時,陽光下閃過一道白光微微刺過言梳的眼。

言梳眯起雙眼朝那抹白光看去,所見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畫面隔着花窗孔洞,大約能看見少年的相貌,他一看便是養尊處優長大,忽而燦爛一笑,從花窗的另一邊遞出了一片銀杏葉。

言梳覺得那少年有些眼熟,在記憶裏尋了一圈也沒找到,不過她見其微笑心中不自覺地發暖,似是帶入了方死之人的心情,只覺那笑容就像是初升太陽破開雲層的一抹光,溫柔不刺眼,還有些暖洋洋的。

畫面很快消失,言梳以手撐着下巴,視線再度落在了祥雲街的方向,片片小雪逐漸轉大,她道:“又下雪了。”

宋闕點頭:“是,今年多雪,這一場恐怕能落許多天。”

……

小寒天,雪停,但天更冷了些。

小二一早便搓着手哈氣往屋裏跑,邊跑邊抖。

客棧的大門兩邊已經安了厚厚的棉簾,所有人進來時都能帶入一陣冷風。

言梳冬至那天在街上意外看見唐九之後便再也沒碰到他了,她沒有刻意去打聽,只是偶爾路過見到唐九的巷子會去看一眼,巷子裏有時會藏着避風的乞兒,身材消瘦,年齡頗大,不是唐九。

那日引魂鳥從祥雲街的方向飛出來時,言梳次日還拉着宋闕去祥雲街看過,銀杏樹的葉子被半夜呼呼刮過的妖風吹落,枯黃的樹葉在街角腐爛。

空氣中亡魂的氣息早已消散,言梳記得唐九去見的女子小院,那小院從門外上了一把嶄新的鎖,院子裏面沒有人,花窗形狀竟與引魂鳥所食記憶中的一樣,白雪落在窗上厚厚一層,将所有生氣都掩埋了起來。

“應當是天氣冷,三皇子把她帶去暖和的地方了吧。”言梳記得唐九說過那女子是三皇子養在院子裏的,她當初可憐對方,回來時與宋闕啰嗦了幾句,只是不知道宋闕是否還記得她曾提過這個人。

宋闕聞言,只是将掌心落在言梳的頭頂,道:“也或許是自由了。”

“嗯!”言梳喜歡宋闕的這個回答。

畢竟那女子過得很可憐,若能離開這個地方,對她也算天大的好事。

回憶從祥雲街拉回,言梳問小二:“沒開門嗎?”

小二搖頭道:“這麽冷的天,糕點方做出來就涼了,錦糕坊要關門幾天。言姑娘你不出門不知道,城南古道河上都結了厚厚一層冰,還有小孩兒踩在上頭玩兒呢。”

言梳雙眼一亮:“我也可以踩上去玩兒嗎?”

“你若真是想玩兒冰,不如去一趟真清觀吧。”小二笑說:“那真清觀的後方有一挂長長的瀑布,起霧時看去就像那瀑布從九霄之上落下一般,如今大瀑布旁的小瀑布都結了冰,成了一扇扇冰簾,也是奇景了!”

言梳聞言,有些心動:“瀑布都能凍上?”

“山上的溫度本就比山下低,你想啊,古道河都凍上了,瀑布凍上了也沒什麽稀奇,只是往年沒有過這般情況,所以今年去真清觀看奇景的人也不少,現下去剛剛好,說不定幾日後那冰就化了。”小二言罷,把銀子還給了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宋闕。

自天冷,言梳的風寒好了之後,宋闕就不怎讓她出門走老遠的路去買糕點了,都是多給一些銀兩,叫小二幫忙跑腿的。

這幾日去,錦糕坊總沒開門,宋闕知道,便讓小二把銀子收回去,當是讓他吹風受罪的跑腿費了。

小二也不扭捏,高高興興地收下,轉身又對言梳擡了擡眉毛,壓低聲音說要去後廚給她弄點兒好吃的來,算是致謝。

言梳也奇怪,錢是宋闕給的,為何要給她吃的致謝?

不過轉來一想,她與宋闕不分你我,也就想通了高興了。

小二走後,言梳回頭朝宋闕看去,她還沒開口宋闕就知道她要說什麽,頭也沒擡,翻了一頁書道:“你可要知道,山上冷得很。”

“我知道,我多穿點兒就是了。”言梳怕冷得很,屋內兩個取暖的火爐已經加到了四個,便是這樣她的被窩裏也要塞兩個燙婆子才行。

若是一般有趣的她就不出門了,只是瀑布被凍成冰簾卻是極少有機會見的。

宋闕嗯了一聲,算是答應。

言梳笑着道:“我這就去樓上換身出門的衣服。”

在客棧裏還算暖和,一旦出門便能感受到寒風如刀。

言梳裹上了厚厚的披風,狐貍毛的帽子蓋在頭上,風中飛舞的絨毛從額頭挂下,幾乎遮住了言梳的眉眼。

宋闕找了個兔毛的領子給她系上,又遮住了言梳的口鼻,她的視線之中就剩下一條寬寬的縫,唯有雙眼露出來充滿笑意。

宋闕不怎怕冷,卻怕穿少了出去被往來衆人注視,故而也披了一件暗紫色的披風,披風之下鴉青色的衣袂偶有露出,靈雀穿雲的繡紋若隐若現。

兩人是中午吃完飯再去真清觀的,小二說真清觀的日出很好看,觀門正對着東方,破曉紫雲出,懸崖邊上還有石松,天再冷也是郁郁蔥蔥的綠。

金頂之上的道觀仿若仙宮,一條蜿蜒小石路如盤龍朝上走,晨光照過,白雪發光,恍若到了山海仙境。

言梳想讓宋闕也看看,看看像不像山海,故而下午出發,打算晚間在山上休息一夜,次日看日出。

二人到真清觀時天色将暗,白日或玩或問靈丹妙藥拜道求仙的大多已經下山,真清觀旁還有幾所農家,都是原先住在山上沒走的,家裏有人在觀中當道士的,讓出了幾間房子供人休息。

言梳與宋闕到時算晚,房間基本都住了人,那農戶與人去說才有一家人通融,願意三個婦人擠一間房,讓出一個空房來。

其中一個婦人道:“一看你們穿着打扮便知非富即貴,必是京中貴人,聽說你們這些貴人都在家中置鼎練丹,可有什麽竅門?”

言梳剛摘下兔毛領子,抖了抖披風上的雪渣,聽到這話才問:“京中有錢人家都在煉丹嗎?”

“怎麽?你們來真清觀不是求煉丹之法的?我可聽說真清觀的乾豐道長已經被請入宮中,成了聖上的首座煉丹大仙,他們都給聖上煉丹了,可見真清觀裏當真是有仙人的。”一婦人道。

言梳與那婦人坐在一起,嘴甜地喊了人一聲姐姐,那婦人頓時笑眯眯地與她長談自己聽聞的事。

宋闕在一旁淺淺笑着,伸手撥弄了一下言梳頭頂帽子上,融化在狐毛稍上的雪水珠。

婦人繼續道:“丞相府裏都将觀中道長請去了,我們幾個也是家中做一些小生意,屯了藥材也買了鼎,只是苦無煉丹之法與配方,這才上山求問的。”

言梳眨了眨眼:“那丹藥當真有用嗎?”

“若是無用,聖上為何要煉丹呢。”婦人道。

言梳啞言:“這煉丹之說,不都是因為貴妃那邊有什麽駐顏的法子……”

“嗨!駐顏只是小法,乾豐道長可是能讓人長生不老呢!我聽人說這乾豐道長其實已經活了兩百多歲了,看上去還和四十一般,當真了得!”

言梳睜圓了眼睛,滿目好奇。

等那幾個婦人說累了,時辰不早,幾人才分開各回各的房間去。

言梳只能跟着宋闕共住一間,她倒是沒什麽男女有別的尴尬,那幾位婦人也以為他們倆是夫妻,只是宋闕的臉色稍稍僵硬,這一夜都打算坐在桌邊,讓床給言梳休息。

言梳坐在床沿晃着腿,問宋闕:“那乾豐道長真的這麽厲害?凡人能活兩百多歲,是不是與師父當年走修仙之路一般,來日要得道的呀?”

宋闕端起熱茶喝了一口:“他本就只有四十。”

言梳啊了一聲,這麽說乾豐道長是騙人的了?

“如今皇帝癡迷于求仙問藥,真清觀又在京都早有名氣,若有道人想富貴榮華青史留名,只需順着皇帝的意即可,是兩百歲還是四十歲,無從查證的。”宋闕道:“只是皇帝是郢國之首,所作所為皆有萬千百姓效仿,如今京都人人都開始煉丹煉藥,就連家境一般的後院婦人都來求仙,可見其中烏煙瘴氣了。”

皇帝無心朝政,只想成仙,長此以往下去郢國繁榮也只存表象。

宋闕放下茶杯道:“樹積于根,根腐則樹死,樹死則花草生。”

他這句話,言梳聽不太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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