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周五,淩深夜被叫回餘烨家,見到已經坐在沙發上喝咖啡的月和蛟。
“先生,有任務?”
餘烨晃晃手裏的手機:“這個線索,趁着周末去追一下。讓你們和學校同學們‘請假’,打好招呼了吧?”
三人都點頭。
餘烨把手邊的資料歸置一下:“也是時候讓你和蛟學學怎麽追線索了。我都快忙不過來了。之前已經從外套上認定了孑,所以連那麽重要的漏洞都錯過了。”
“你只是不放心我們而已,說得好像是我們不會似的。”蛟放下咖啡杯,笑眯眯地回嘴。
餘烨沒接她的話,晃晃手裏的一打A4紙:“這是我托人弄來的,那對師生的資料。你們看一下。晚上我們先去檔案上的案發現場看看。”
蛟拿了一本檔案冊,攤開和月一起看。
淩也拿了一本,坐到他們邊上開始翻看。
檔案上對整個事情的過程描述比較模糊,大概就是說學校要求老師立刻與學生分手,否則就不會在職稱上考慮他的名額。老師迫于壓力想與學生分手。但是學生不同意,在學校鬧了兩次,導致老師的工作受到影響。學校幾番協調未果,最後兩人被發現在學校附近的河道裏溺亡。學生家長覺得是醜事,不想鬧大,所以和學校達成協議,賠償私了。
“和你在手機裏看過的信息,有出入嗎?”餘烨問看完檔案的蛟。
蛟搖搖頭:“手機裏的信息,只是老師那邊删除了兩人的暧昧信息,但學生的手機裏還留着。應該是因為學校壓力。其他的信息,基本上都是普通的情話啦吵架啦,七零八碎的。”
“好,那我們出發去死亡地點。”
到了隔壁學校的河邊——這裏應該是這所學校很有名的戀愛風景點,沿河都安裝了景觀燈和景觀植被,随處有可以坐的地方,氣溫和風也很舒适。
餘烨卻非常苦惱:“我最讨厭溺死鬼……”
“為什麽?”月在旁邊問。
“因為在河裏溺死的人,無法确定死亡位置。必須全流域搜索。”淩替餘烨回答了。
餘烨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是啊,發現屍體的地方可能和死亡的地方差了十萬八千裏。分頭行動吧。”說着,他拿出一枚戒指,遞給淩。
淩接過,套在中指上,拉上月就往另一個方向去。
月抵抗着喊:“我要跟着餘烨!”
“別廢話。”淩二話不說把她拉走了。
餘烨望着他們倆離去的方向,嘆氣:“道阻且長啊……”
蛟忍不住問他:“先生為什麽想撮合他們倆?”
餘烨皺着眉頭想了想:“唔……說不上撮合吧。只是之前被孑奚落了一頓,就覺得淩還是不要像我一樣,斷情絕愛似的,顯得我這個家長很無能。而且,看孩子們談戀愛,總覺得老父親這心裏踏實。”
餘烨這畫風……蛟的嘴角抽搐兩下——單身太太太太太太久了嗎?
“餘烨剛剛給了你什麽?”放棄了抵抗的月,終于開始跟淩聊閑話。
“複刻了先生特殊能力的戒指,給我定制的——方便我偵查。”
月伸長腦袋看看那個戒指,雖然沒什麽花色,但是帶着一層幽藍的光暈,說不出的好看,把月饞壞了:“餘烨什麽時候能給我做首飾?”
淩噗嗤一笑:“等你能發藍光的時候吧。”
月撇撇嘴,沒再說話。
“在這裏。”淩忽然喊,然後飛奔向河邊,“還好這是景觀河,水流速度不快。”
淩蹲下來,在地面上摸索着什麽。
月追過去,伸着腦袋上前看——只見淩一只手撐在地上,另一只手扶着額頭。“你不舒服嗎?”月蹲下去查看他的狀況。
淩皺着眉頭沒說話。但是他很快就收回手,嘆着氣搖搖頭:“這兩人的記憶碎片,情緒太重了,會被情緒污染。”
月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反正先掏出手機:“那我叫餘烨過來。”
餘烨和蛟沒多久就趕過來,詢問淩:“你看到有價值的記憶了嗎?”
“情緒太重了,看不清。”剛剛之後淩就有些頭暈的樣子,坐在河邊的長椅上。月拿着一本筆記本在給他扇風。
餘烨望着淩發現的死亡地點沉思着:“是情緒化的記憶啊……”
“餘烨,這是什麽意思啊?淩沒事吧?”見餘烨也犯難,月擔憂地問。
餘烨回頭看看他們倆,輕笑道:“是他自己太矯情了吧?”說着,他往河邊靠近一步,一邊解釋,“亡者的記憶碎片,不會事無巨細地記錄他的所有生平,只有被他自己強烈記住的記憶,才能被碎片留下來。所以一般被殺的人,碎片會記下死亡情景和他仇恨的對象,就會為破案留下線索。”
餘烨蹲下來,摸摸沿河的水泥地,沉吟一會兒,接着解釋:“這對情侶,死前經歷太多情感波折,導致他們的記憶裏存在大量情緒化的回憶,幾乎吞沒了他們的死亡記憶。而且這種強烈的負面情緒感染力太強,會影響觀測者的情緒和判斷力。所以被稱為‘情緒污染’。”
“那可以看到什麽嗎?”蛟在一邊心急地追問。
“唔……”餘烨晃着腦袋在大量的情感記憶裏搜索着,“确實太龐雜了,還是兩人份……”說着他對身後的淩揮揮手,“淩,過來搭把手,男的的記憶交給你來搜索。”
淩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站起來走到餘烨身邊。
蛟見他們倆都蹲在地上好像捉蛐蛐似的,百無聊賴地走到月旁邊的位置坐下:“也不知道需要多久。”
“一個人怎麽死掉的,肯定很深刻啊。為什麽會那麽難找?”月雙手拖着下巴靠在自己膝蓋上。
“不一定所有人都在乎自己死掉這件事吧。對人類來說,比死亡更深刻的事,确實有不少。”
“找到了!是被殺的!”淩忽然擡頭喊了一聲,好像在全力堅持一件事,終于熬到頭了一樣,忽然釋放出來。
淩渾身脫力地走回長椅邊上,猛地跌坐在月另一側:“我寧願打架也不想看這種東西了……”
“怎麽了嗎?”他說查到東西了,卻半天沒說話,月有些心急地追問,“看到什麽了?”
“先生,找一個叫劉建業的人。”淩說完這句話,仰在椅背上,撫着自己的額頭。
餘烨也擡起頭:“找到了。”然後他沉思一會兒,也站起來走到淩邊上坐下,嘲笑道,“你也太矯情了。不就是一些情情愛愛的回憶嗎?戳到你軟肋了?”
“先生你別笑我了,我不擅長應對這種事。”
“到底怎麽樣啊?”蛟也心急了,“下一步要做什麽?”
“回憶顯示是一個叫劉建業的人,在這個地方給他們喝了有安眠藥的飲料,之後關于這裏的記憶就斷了。所以他們沒有關于死亡的确切回憶。而劉建業這個人,從他們當晚的交流來看,應該是男方的朋友,沒有仇恨過節。所以關于這個人的回憶被大量的情緒記憶淹沒了,不清楚具體是誰。”餘烨解釋完一串,從自己随身的包裏拿出一個保溫杯——頗有一副中年低碳養生的架勢。他自己喝一口,把杯子遞給淩。
淩也喝了一口緩緩氣:“所以我們要去找這個叫劉建業的人了嗎?”
蛟忽然急吼吼地出聲插話:“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老師的手機未接來電裏,有好幾個是這個叫劉建業的人打的!”
“太好了,那麽快就有線索。”餘烨拍拍手,“那今天收工。明天淩和月去檔案上老師的地址去觀察一下他的家人目前的生活狀況;我和蛟去找這個叫劉建業的人。現在,回家睡覺吧!”
餘烨那個兩室一廳,他們幾個都在使用一個房間。嚴格來說,淩和蛟也不需要睡覺。月和連為了訓練睡覺,經常在客廳七歪八扭地就躺倒了。
但是現在在學校養成了生物鐘,到點了就犯困。
餘烨洗了澡就鑽進房間睡覺。
蛟從櫃子裏拿了兩條毛毯,遞給月一條:“你還是乖乖睡覺吧。”
月看了看站在床邊發呆的淩,之前好像沒有過和他一個屋睡覺的印象?除非有任務需要,淩也不愛睡覺。
但是之前淩在家的時候,自己和連大大咧咧地滿地睡,從來也沒覺得別扭過,怎麽現在總覺得怪膈應的?
“淩,你不睡覺吧?”蛟叫了他好幾句都沒應,最後她上前用力拍了他兩下,“問你呢,不睡吧?三個人擠不舒服啊。”
淩回過神,回話道:“你們睡吧,我坐會兒。”
月拉過毯子,蓋在腿上,小聲問蛟:“淩怎麽了?從剛才回來就有點沉默。”
“他本來不就不愛多話嘛。”蛟完全沒當回事,一卷毯子,“睡覺吧。淩有什麽好擔心的。”
早就過了熄燈的點,月也困得不得了,卷了毯子睡覺。
半夜月中途睡醒,卻見淩坐在自己床頭,斜倚在牆上靠睡着。月坐起來,看看自己周圍還有一點空,于是往蛟的方向挪了挪,然後晃晃淩的胳膊:“你要不躺下吧。”
淩睜開眼睛,朦胧中看看月,月光下,瞳孔裏幽藍的光微微打晃,更顯眼了。他點頭,往月的枕頭邊上一倒。
總覺得沒見過淩那麽疲憊的樣子。“淩你沒事吧?回來以後狀态就不太好。”
淩的聲音略帶沙啞,像是努力張開的嘴:“先生說得對,是我矯情了。”
“你在那個記憶碎片裏看到什麽了?情緒影響很嚴重嗎?”
“沒什麽具體的事,就是很零碎的一些情緒碎片。只是我為了尋找線索,不得不仔細搜查,所以情緒會受到污染。之前搜查過的記憶,沒有那麽深的情緒痕跡,所以我一時不适應。”淩說完這些,擡頭看看半坐着的月,“我睡一覺就好了。”之後又眯上了眼睛。
月也躺下來,對着天花板發呆。總覺得淩什麽事都擅長,從來沒在任務上掉過鏈子。學校裏也是,都把他當文武雙全的男神捧着——雖然就他們看到的那些,蛟可能也做得到。
總得來說,讓他露了怯,可能是真的像餘烨說的,碰上軟肋了吧。
這麽想着,月伸手輕輕拍拍淩的腦袋——就像他們平時鼓勵自己那樣。
黑暗中聽到淩輕輕笑了一聲——鼓勵應該起效了。于是月很滿意地閉眼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