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蛟把月叫起床。
“大周末都不能睡懶覺……”月嘟囔着張開眼,猛地印入眼簾的是淩的睡臉,吓得她從床上蹦了起來。
“你幹嘛?一驚一乍的。”蛟抽回毛毯,疊起來,“又不是第一次和淩睡一張床。”
月回過頭,一臉驚恐:“之前有過?”
“五六年前,”淩被她徹底吵醒了,揉揉被震得嗡嗡響的耳朵,“在山裏一個破木屋借宿。”
淩一說,月就想起來了。那次他們為了給餘烨取暖,都化了形,紮堆抱在一團睡覺……算了算了,沒性別的東西,睡一團又怎樣。
月收拾了自己的毯子,翻身下床。
蛟接過月的毯子:“先生做了早飯,吃了早點出發。”
早飯後,月和淩跟着檔案上的地址找到一戶人家。
“怎麽敲門啊?”站在家門口,月朝淩看一眼。
淩往周圍看看,樓道裏沒有監控,于是朝月伸出手:“到我體內來。我們不敲門,直接進去。”
影魁就是開挂啊……本體堂而皇之出現在人類視線中也不必擔心被發現。月把手搭在淩手上,化成原型讓淩吞進去。
在影魈體內,四周就剩下黑洞洞的一片。無聊的月掏出手機給餘烨發信息,一邊問淩:“屋裏有什麽?”
“有個老人,在卧室看照片。”淩的聲音帶着立體環繞效果,自四面八方圍過來,“我看看……照片上确實是那個老師。沒找錯。”
“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麽?”
“盯梢。先生需要我們從他們的生活習慣裏獲得一些有用信息。”
“他們找到劉建業了!”月收到餘烨的回信,開心地喊,“就是那所學校的同事,還活着。”
“還活着,他可能就是個連環殺人犯。”
對哦!月心裏咯噔一下,那個劉建業是殺了荒地上那麽多人的家夥!
但是沒緊張多久,月就開始無聊了。周圍都是漆黑一片,又去不了其他地方,也沒東西吃。除了坐在這瞎擔心,什麽事都沒有:“淩,盯梢要幹嘛?”
“看着。”
“沒了?”
“你還可以和我聊天。”
月撇撇嘴沒說話,腹诽道:和你哪來那麽多話題?
“你有興趣知道昨天那對師生戀的故事嗎?”淩主動找了個話題。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聽聽也無妨——而且讓淩那麽難受,月還有一點好奇,于是她答應了。
男方是個研究生畢業的助教,已經快要拿到正式編制了。女生剛進大學的時候,為了做一個小組課題和老師關系比較好,經常單獨相處——日久生情也是情理之中。
本來想瞞到女生大學畢業再說。但是幹柴烈火根本顧不上露沒露馬腳。後來被老師的競争對手舉報到學校。學校本想冷處理,可女生懷孕了,女方家長鬧到學校來。雖然後來協商好了,老師卻想分手,怕影響自己考評。女生鬧了幾回一哭二鬧三上吊,老師也于心不忍。分分合合了接近一年。
女生的成績受影響,幾乎要被開除。女方家長終于再次跑到老師辦公室去吵鬧,要他們分手。學校出面協商了好幾回,導致老師的編制徹底泡湯了。不過事情鬧到這一步,其實老師也已經無所謂編制了。
整件事因為兩個人的死戛然而止。女生家長和女生也吵架吵得幾乎決裂——于是這件事就以自殺草草結案。
“聽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狗血故事。”月沒聽到什麽神轉折,也沒有毀三觀情節,不理解淩怎麽那麽大反應。
“第三者視角只看情節是否夠跌宕。但是當事人才能切身感受到愛而不得,反複糾結那種割裂的痛苦吧。人類的感情就是這樣——絕大部分人,短暫的一生只經歷一點點話本裏最俗套的情節,就夠他們痛不欲生。”
這麽說,月就能理解了——背負着感情的人,才能體會那種感受:“因為你是在第一視角看事情的全程,所以會被他們的情緒影響是嗎?”
“差不多吧。我不如先生那麽穩重。”
“你不用逼着自己必須出色完成所有任務,餘烨不會怪你的。”月又強調了一次這句話。
“嗯,我确實不太擅長應付人類的感情問題。不過人類當中,本身也有很多不擅長的。所以才讓我混到今天。”淩用自黑的調侃語氣說。
月嘿嘿笑道:“我覺得你挺好的呀,比我強吧。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淩在心裏嘆氣,這大概就是餘烨讓他們倆打包的意圖吧……倆吊車尾的互相折磨,他自個兒看戲。
所以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一天過得也挺快。中間淩跑去超市買了許多吃的,裝肚子裏給月打發時間。
晚上回到家,他們開始核對信息。
“淩,你來吧。明天變成死者母親,去套劉建業的話。明晚我把他約出來。”餘烨看完淩手機裏的照片,做出計劃,“話術別像是興師問罪,如果他是連環殺手,警惕性會非常高。如果失手,之後一個月你就去跟蹤劉建業,回不了學校了。”餘烨壞笑着,把目光挪到月身上。
淩讀出他話裏的意思,就是沒法陪月了呗。不過淩本來就沒打算失手。
第二天一早,他們又蹲在那個老人家裏。今天淩要學習她的語氣和思維習慣,以及生活細節,避免露餡。
月沒敢打擾他,吃着昨天還沒吃完的零食,想到晚上就要去找劉建業,心裏竟也緊張起來。
“你別緊張。”注意到月一直沒說話,淩主動找她搭話,“這種事我做無數次了,不會失手。先生吓唬你的。”
“吓唬我?”餘烨明明是說失手了就讓淩去盯梢吧?不過自己确實覺得心裏懸着。
晚上,他們去了一間咖啡廳。淩換上老太太的外貌,但是步伐和語氣依然有一股淩厲的氣勢——感覺很詭異,真的不會失手嗎?
月坐在靠窗卡座裏,不停地打量隔壁桌在等着劉建業的老太太淩。
“你再看他,他就要露餡了。”餘烨拍拍月的胳膊,讓她把頭扭回來。
月連忙回過頭,緊張得臉都有點泛紅。
“別緊張,這種事我們真的做無數次了。”蛟喝一口杯子裏的果汁,很無所謂地掏出手機,開始打游戲,“這種小事,淩要是能露餡,我就笑他一百年!”
劉建業推門進入咖啡館,立刻就認出淩,主動走過來打招呼:“阿姨,身體好點了嗎?”非常彬彬有禮的書生模樣。
淩點點頭:“你費心了。”
淩的音調瞬間變得滄桑而帶着疲憊感,一時間根本不覺得他是淩,而就是那個屋裏孤獨的老太太。
餘烨滿意地看到月驚訝的表情,笑道:“以後你也得做到。”
淩先是和他寒暄了近期學校的情況,工作情況。
“真好,你們都順順利利地,我兒子要是知道了,也會高興吧。”完美還原了一個母親的神态和語氣。
“阿姨,您別太折騰自己,我看着心裏不舒服。以後得空了我常去看您。”
“我別的都挺好的,就是最近記性不太好,總忘事。醫生讓我吃藥,吃了藥好睡一些,但是忘性更大了。哎……我年紀大了,也沒辦法。”這是在老太太家裏看到她一直在服用大量抗抑郁藥物。但是淩提這件事,是為了防止他以後去看老太太的時候,今天的事會露餡,所以幹脆推給老太太的記憶力下降。
“你要不跟我說說我兒子在學校工作時候的事,我最近總是時不時忘一下,我總擔心有一天我會徹底忘了。”順理成章地,也就可以開始套話了。
“有一手。”蛟佩服地點點頭,“不愧是淩。”
劉建業的情緒已經被充分套牢,所以滔滔不絕地講起過往自己和死者的交往細節,時不時夾雜幾句安慰。
只是這些細節都是非常普通的瑣事。兩人既沒有摩擦,也沒有競争,連合作都沒有。就是非常普通的,能聊兩句的同事關系。
雖然也不能排除他主動隐瞞了什麽。
可是劉建業主動提起了他們自殺當晚自己的不在場證明:“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家和一個學生打電話讨論畢業設計的事。中間他給我打了一個電話,我占線沒接。第二天撥回去,就一直無人接聽。我應該早點發現不對勁的!”他懊悔地錘着桌面。
“你別急,這事不怪你。”淩一邊安慰他,一邊在心裏盤算着怎麽驗證這人的不在場證明。
餘烨給蛟一個眼神。蛟點頭應下,起身去了洗手間。化成黑影,從劉建業腳下略過,把他口袋裏的手機和錢包吞下來,并在淩耳邊留下一句:“拖住時間。”
“當扒手簡直得天獨厚!”餘烨拿起手機,把屏幕遞給蛟。
蛟拿菜單一擋臉,化了個劉建業的臉就順利解鎖屏幕。
月在旁邊被這一氣呵成的操作看得目瞪口呆:“我有一種美劇裏的犯罪組織的感覺……”
餘烨又掏出錢包裏的身份證,登陸手機運營商網站,驗證身份證,順利調出一年前的通話記錄。
“通話記錄和他的證詞顯示一致,他确實打了三個小時的電話。是這個號碼。”餘烨在屏幕上按出那個學生的手機號,屏幕上立刻跳出了那學生的名字。他把手機遞給蛟,“記得删掉通話記錄。”
蛟撥通電話,念叨着:“希望別換號碼。”
電話一接通,蛟的聲線立刻變成劉建業:“喂?”
“劉老師?”對方立刻熱情地回話,果然是讓劉建業打那麽久電話指導畢業設計的學生,關系很要好,“您怎麽想到給我打電話了?”
“哎呀不好意思,我剛剛一不小心打錯了,打給了你。不過打都打了,你最近怎麽樣啊?”
簡單寒暄了兩句。
“說起來,最近碰到個學生,畢業設計和你的思路很像,說不定也是緣分。”蛟終于繞到關鍵詞上。
那個學生一聽說這件事,滔滔不絕地講起了自己受到劉建業關照的畢業設計有多滿意的話。
“哈哈哈,那太好了!我這邊馬上要開會了,我先去忙,你工作也要加油哦!”
挂了電話,蛟無奈地看着餘烨:“看來他的不在場證明是真的。”
“所以就是另一種可能,那個劉建業是假的?屍體在第二天就被發現了。他必須當晚把屍體運到荒地,取血,然後丢回河裏。雖然距離不遠,但是對人類來說,搬運兩個人的屍體,還要避開衆人視線,同時完成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即使有同夥,也太困難了。”
餘烨把錢包丢還給蛟:“還回去,把淩撈出來。”
蛟的手一伸,像變魔術一樣,手機和錢包都消失了。然後她站起來再次往洗手間去。
“所以,其實還是影魈,把屍體吞下去,來往荒地和河道,是最方便的?”月插嘴詢問。
“其實還是影魈所為比較說得通。如果是人類的連環殺手,十幾個死者——還取了血,都沒被發現。這種殺手不會對熟人下手,而且也不會把千辛萬苦取來的血液戰利品随便丢棄在那片荒地上。”
蛟回來了。淩送走劉建業之後,出門化了個型,也重新進門坐到他們一桌。
“所以果然還是影魈做的?”
餘烨皺起眉頭:“這家夥計劃那麽周全,做得滴水不漏,到底有什麽目的?”
淩坐下,順手問服務員要了一杯檸檬水,把剛剛問到的有用信息交代了一遍。
“全都指向劉建業沒有理由殺人啊……”蛟給出了結論。
餘烨嘆了一口氣:“我先以影魈作案為前提,繼續調查。今天就到此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