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趴在床邊,一直試圖和淩說話,但是淩毫無反應,她急得梨花帶雨。
“淩你醒一醒啊,你別捉弄我好不好?”月從來都沒見過這麽嚴重的病人或者傷患,淩煞白的臉吓得她手足無措。在屋子裏轉了一大圈,不知道該拿什麽東西救。他身上的血有不少是餘烨淋上去的,她又不敢清理。來回轉了幾圈,只能趴在床邊哭。
“我不拿你撒氣了,你醒醒好嗎?”月一邊哭,一邊語無倫次地想叫醒他。
終于,餘烨回來了。他拍拍月的肩膀:“別擔心,他不會有事的。”
月擡起頭,淚眼婆娑裏,餘烨的臉都模模糊糊的。
餘烨繞開月,仔細檢查一遍淩的狀況——果然和姬景峰說的一樣。雖然不知道姬家是怎麽辦到的,但是有可能殺掉淩,倒确實不是開玩笑。以後無論什麽情況,都不能讓他摘掉項鏈,必要時刻,也不要再在乎人類的目光,保命要緊——原本覺得人類不可能殺得了影魁,所以過于掉以輕心,才吃了今天這個虧!
剛剛在衆目睽睽下,不敢做得太顯眼。餘烨再次劃開自己的手掌,把手放在淩的心口。從掌心底下炸出藍色的光,整個屋子都照得一片刺眼的藍。光芒中還飄着一縷一縷紅色的血絲,空氣中充滿血腥味。
光芒下去之後,餘烨緩了一口氣,對月說:“随時會醒,你陪着他吧。他身上的血污可以擦掉了。”說完,他轉身去擦洗手上的血。
月從地上跳起來,手忙腳亂地追在餘烨身後出去打熱水:“餘烨,淩為什麽會受那麽嚴重的傷?影魈怎麽會受傷呢?”
餘烨把姬景峰的事跟她說了一遍:“我也沒想到,姬家已經有這種實力。也許孑說得對,不能和人類談長情。三代之後,誰還管自己的先祖是怎麽想的。”餘烨這話裏充滿嘲諷,他倚在洗手臺邊,不甘心地用力嘆了一口氣。
“姬家……”月小心翼翼地問,“餘烨,你的這幅外貌,好像也是姬家的一個人?”
餘烨點點頭:“姬飛巒——是第一個知道我的秘密的人類。”
“是指影魈力量的根源是業,這件事嗎?”
“是的。當時我也還不怎麽篤定,也沒有想過這件事如果流傳開會有什麽後果。就這麽和姬飛巒分享了這個想法。姬飛巒也想求證,于是對與他要好的兩個族中發小說了這件事。沒想到,那兩個影師,為了讓自己的影魈成為像我這樣強大的影魁,開始計劃刺殺人類的皇帝,甚至想讓人類出現大規模戰争。我們這才意識到,這個秘密如果被人知道,将會有多可怕。我殺了那兩個影師手裏所有的獵犬。而姬飛巒為了袒護我,被從家主的位置上趕下來,差點驅逐出家族。”
“後來呢?”月見餘烨心緒有些起伏,拍拍他的手安撫,“你那麽喜歡人類,姬飛巒肯定沒讓你失望吧?”
餘烨擡起頭,對月微笑道:“難怪淩會喜歡上你。”
為什麽忽然說這個?月臉紅了一瞬:“這……這兩件事沒有關系吧?”
餘烨輕笑兩聲,摸摸月的臉蛋:“當然了,姬家都沒讓我失望。那兩個失去獵犬的影師想當上家主,提出要用這個秘密向長老們交換。長老們本來答應了的。但是聽說了內容之後,他們當場就意識到這個秘密的嚴重後果,也立刻理解了我為什麽會殺掉他們的獵犬。當即下令囚禁那兩個影師,把姬飛巒迎回家主的位置上。而且立下生死狀,這個秘密只有他們知道,死也要帶進墳墓。而且他們确實每一位都至死嚴格遵守自己的諾言。”
“餘烨,你不是因為孑殺了姬隐山的事被姬家追殺過嗎?為什麽又成了姬飛巒的獵犬?”
“姬飛巒是姬隐山的嫡玄孫,我會成為他的獵犬,又是另外一個故事。”餘烨指指月手裏的臉盆,“你打的熱水要涼了。”
“噢。”月想起還在屋裏躺着的淩,端着熱水急忙往回跑。
在給淩擦臉的時候,月走神想着:所以餘烨說人類有值得信任的,也有不值得信任的,需要他們自己去分辨。姬家的人也是,有深明大義的,也有姬景峰那種喪心病狂不擇手段的。只是餘烨始終對姬家人有舊情,所以之前說自己查到了是自己的故人的後人殺了那麽多人,卻不知道該不該手下留情。
“你是要把我的臉皮搓一層下來嗎?”淩不滿的聲音。
“啊,啊對不起!”月意識到自己走神,在淩的臉上擦了七八個來回了,連忙把毛巾收回來。
“想什麽呢?”淩努力想坐起來,但是很吃力的樣子。
月一邊扶他,一邊回答:“餘烨剛剛跟我說了姬景峰能傷到你的原理,我在想這個呢。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要再把項鏈摘下來了。”
“姬家的人?”淩皺皺眉頭,“姬家的人怎麽敢對先生下手?”
月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怕自己不小心說漏嘴什麽。
“他們家已經式微到連業的名字都忘了嗎?”淩往月準備好的枕頭上靠好,對月招招手,“給我倒杯水。”非常順理成章地就開始利用自己的傷患身份了呢。
月去廚房跑了一個來回,心急地問:“姬家現在還能有人認識先生?”
“就算不認識先生,總該認識我的氣息吧?”淩接過杯子喝一口,“我們倆都在他們家的英名冊上。”
“英名冊是什麽?”
“戰功簿。”淩簡短地回答,仿佛又想起什麽,“啊,我想起來了,那家夥說認識我的——看來是成心的了。年輕人想出頭想得失心瘋了嗎?”
“他殺了那麽多人,說他失心瘋,不算過分。”月撇撇嘴。
淩仰頭看看天花板,長長地嘆氣:“先生的心裏,其實至今都把姬家認作是自己的本家。這件事會讓他很傷心吧?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秉公處理姬家的後人,結果對方毫不留情面地打上門來。還從接近蛟開始,到利用運動會,精心策劃。”
月點點頭:“那我多陪餘烨說說話。”
“那我呢?”淩拖長了尾音不冷不熱地問。
“先生說你一個月內就會恢複的。”剛剛還哭得撕心裂肺,現在就已經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淩冷哼一聲:“剛剛還求着我醒,剛一醒就不拿我當回事了。”
月立刻蹦了起來,臉蛋瞬間通紅:“你……你聽到了?”
“當然聽得到,你哭那麽大聲。”
“讓你笑我!”月又拿拳頭開始錘他。
淩卷了被子拼命往裏躲:“痛痛痛!剛說了不拿我撒氣!”
“挺精神的嘛。”餘烨站在房門口,嘲諷地出聲。
“餘烨?”月連忙收了手,慫慫地縮到床頭的角落。
餘烨嘆着氣走到淩的床邊坐下:“我沒想到,姬家的人會主動來找我的麻煩;更沒想到他們已經有這種能影響到過去因果的手段,所以害你受了那麽重的傷。”說着,他有些自責地拍拍淩的手,把項鏈放在他手心裏,“好在月擋在你面前。那種對過去因果的幹擾,應該是有針對性的。他們不對月的因果提前做好準備,就不會對月起效。多虧了這小家夥不顧一切地沖上去。”
淩點點頭,嘴角不露聲色地揚起。
“至于姬家……”餘烨的語氣裏帶着嘆息,“我們有多久沒回去了?”
“兩百多年,快三百年了。剛離開姬家沒多久,就收留了蛟。”
“時代變得太快了啊……”餘烨略無力地笑了笑,擡手拍拍淩的胳膊,“是時候回去看看了。等你養好傷。”
“對了,其他人呢?”只看到餘烨獨自回來,月這才想起來其他人都不在。
“孑和連帶許超然去醫院拍片;蛟和疾在田徑場收拾殘局,處理那個姬景峰和他的影魈。”說着,餘烨站起來,“既然淩沒事了,我去那邊看看他們處理得怎麽樣。月,你看着他就行了。對了淩,如果想盡早恢複,最好是回到休眠狀态。”說完,餘烨出門了。
淩看了月一眼:“那我睡一會兒。”
睡?淩會睡覺嗎?影魈需要睡覺?
眼見着淩融化成黑色的流體,迅速縮塌,最後變成一顆黑色的球——咦?這不是連被吓到時候的樣子嗎?只不過比連要大一圈,連只是一顆珠子,這是一顆球。
月好奇地拿手指戳了戳——手感有點像涼飕飕的黑色棉花糖。于是她舉起來打量一下——這玩意兒是淩的休眠狀态啊?
“別玩我。”球裏傳出淩不滿的聲音。
“哦。”月連忙把球丢回床上,還象征性地給它蓋上被子。
沒什麽其他的事,于是月靠在床邊,拿出手機開始看八卦——之前在運動會門口鬧了那麽大一出,不知道會不會出事。
果然網上淩挨揍的視頻滿天飛,雖然上傳一個小時就會因為太暴力被删除,但是依然有人在孜孜不倦地上傳、轉發、留郵箱。
“那人一看就是個職業格鬥家,徐淩得罪誰了?”
“徐淩的身法也是職業的吧?上門踢館的?”
“專業格鬥賽是講究重量分級的,他們倆怎麽打得到一塊兒去啊?肯定是私仇!”
“心疼死了!別打帥哥的臉啊!”
“看得我氣死了!衆籌暗殺這個混蛋好嘛?徐淩怎麽說都只是學生而已吧!”
網上基本上一邊倒在聲援淩——輿論就是這樣的,誰挨打誰被同情。
“但是餘教授一巴掌就把那個男人扇倒了?”
“教授是真的看不出來!深藏不露!”
“話說最後跑出來那個肌肉男是誰啊?體格也太誇張了!超級賽亞人嗎?”
“沒見過,反正他救了徐淩,就是天降英雄!”
月看到這裏,咯咯地笑起來。接着往下翻,有人文字描述了全過程:
雖然他們站得比較遠,說的話聽不清,但是總覺得在讨論什麽很嚴重的事。徐嬌和張骥,都在和一個男人争論什麽事,餘教授也在。看起來像是那男人主使的。但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們看着又都會職業格鬥術,我們不敢貿然上去幫忙。
這件事現在成了全校的熱點話題,沒有人留意整個田徑場失聯的問題。
但是沒有傳出什麽玄幻的話題,就還好。學校那邊,餘烨應該會周旋吧?徐淩的父母不來學校要說法,徐淩本人也沒報警的話,學校應該稍微安撫一下就會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