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就這樣站在橋邊的柳樹下, 他的雙眸清澈卻又看不見底,黑發與漆黑的雙瞳相映照,白皙的肌膚有如上好的美玉, 一襲青衫随風輕輕晃動,仿佛已與身邊的柳樹合為一景,他站在那, 仿佛就是這天,這地, 這人間最為鐘靈毓秀的一人, 飄渺出塵, 風姿卓然。
過了許久, 男子輕嘆一聲, “入鄉随俗,既然入世, 如何能獨處一隅,冷眼人間。我的修為已經到了瓶頸,力生智,智生悟,悟生靈, 靈生道,道生,”男子頓了頓, 又是輕嘆一聲,若然有人聽得見, 定會覺得這輕輕一嘆,幾欲将你的心絞碎,将你的魂兒也勾走了, “道生永恒,我的永恒,又在哪裏?”
男子的手輕輕捋過垂着的枝條,枝條下端幹枯的枝幹竟随着他的手指的撫過而冒出勃勃的生機,點點的綠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冒了出來,“希望那日十莽山的不速之客,能給我帶來不一樣的驚喜,要突破,太難,實在太難了!”男子又是一聲輕嘆。
男子随即輕笑一聲,這一笑,橋下的小河流突然濺起了一朵朵水花。
周圍的人似乎略有所感,好些人擡眼看去,卻看到一個身着青衫,容顏俊美的青年男子,将手裏的小石子抛入水中,濺起一朵水花,轉身過來,朝衆人笑了笑,輕輕彈了彈長衫,信步離去。
不少多嘴的婆娘也掩嘴偷笑,朝身邊的人輕聲道:“好俊俏的書生,咱這百鳳城,何時出了這樣的人物。要知道他在哪裏開着學堂,定要讓我家娃兒也去學學,文質彬彬,看起來就讓人舒服得很。”
消失在人群中的男子勾起唇角一笑,書生,這倒是個有趣的稱呼。
書生的出現,整個百鳳城,包括城主在內,竟無一人有所感,唯一有感應的,也算不上是完整的人,那便是此刻翹着二郎腿在書案邊作畫的龍少爺。
不要以為人家龍少爺是個大老粗,風流才子該會的,他一項都沒落下,甚至還學得相當出色。沒有辦法,天資聰穎的人,學什麽成什麽,人家龍少爺也不想這樣才華橫溢,博古通今。
龍少爺在畫什麽?他心裏想着什麽自然就在畫什麽。所以他現在畫的,正是他想象中朵兒的女裝。
龍少爺筆下的女子,輕衫羅裙,衣袂翩翩,袅娜風流,與朵兒的身段姿态完全重合,只是那張臉,明明一模一樣,卻讓龍少爺說不出的心悶煩躁,灰心喪氣。
龍少爺握筆的手突然一緊,嗯?他的整個身體都瞬間繃直,衣袍也随着他帶出的氣流剎那鼓起。
氣息,好強大的氣息,龍少爺的眉頭微微一緊,臉色晦暗不明。僅僅是這樣隐隐約約的氣息,就讓他有如臨大敵之感,此人的修為,是他來到這片大陸所能感應到的最強大的存在,十莽山的那頭巨無霸,都遠遠不及。
聖階,至少是聖階的存在!
以他此時的修為,元力盡失的情況下,對上天元階的強者,他亦有力敵之威。這樣的話說出來,除了他最親近的人,其他人等怕都會以為他瘋了。
可這樣的實力,在龍少爺看來,完全沒有絲毫可以顯擺的底氣,像此刻,那股來自聖階強者的氣息,就足以讓他無法掉以輕心。
來到這片大陸的這段日子,他輕松惬意,手下幾無對手,舒服的日子過多了,自己已經忘了修煉之道,強者當更強!
龍少爺的眉頭微蹙,他甚至隐隐約約覺得自己來到這片大陸,并非碰巧使然,而是有種某種聯系,甚至是使命。
除了朵兒,他還要什麽?
龍少爺一時之間有些怔忪。
三天很快就過去。胡叔安頓好了一切這一天急匆匆便趕往城主府。除了上禀将軍,城主那邊自然也需要交代一番。
而花朵兒這幾日一直在府內修煉,并未外出,花家所有的消息,都是由何向戴向她傳遞。
所以這一天,朵兒也出發了,赴花家旁枝弟子在演義堂的首次碰面。
京城四大世家,在百鳳城均有駐地。花家的駐地離城主府不遠,正是百鳳城最為黃金的地帶,可見花家作為四大世家之首的底氣和勢力。
朵兒一身青衫,小巧的弓箭背在身後,秀發高高束起,用一根手指粗細的綠竹紮住。整個人看起來素雅舒服,清新自然。正因為她長得俊俏,又不若其他武者一般身材粗壯有力,倒有不少同來的旁枝弟子頻頻注目。朵兒也不惱不羞,一一報以淺淺的微笑。
花家的演義堂是一個五百米方圓的內室的練武場,演義堂最前方的中央處有二步臺階,上方有一處不大不小的平臺,放置着幾把檀木桌椅,顯然是長者的首位。
此刻的演義堂熙熙攘攘,三五成群唠着嗑,可見所有人心情都頗好,眉飛色舞很是興奮的人不在少數。朵兒粗略算了算,竟也有二百來人。果然是源遠龐大的家族,要知道軍令狀裏,只有達到人元境才有資格參令,不計入那些另有打算根本不願意來的弟子,竟還有兩百多人。
花家的軍令狀中所言,但凡選□□的弟子,均有機會進入花家最精銳的“七煞”,得到最好的資源和修煉的功法。雖然比不上嫡系的那些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公子千金們,但對于一輩子只能在家族無足輕重的各方産業中戰戰兢兢幹活的旁枝家族來說,不亞于登科入仕,從此魚躍龍門,惠及後代。
朵兒一進演義堂,便老老實實安安靜靜地呆在角落裏,像她這樣的人倒也有幾個,顯然是不善言辭,或根本不願搭理別人的性子。所以一時也沒有人不識趣地跑來擾人清靜。
“請諸位排好隊,大老太爺,三小姐到!”一個渾厚的老者聲音在演義堂裏傳開,聲音沉而有力,仿佛就在衆人的耳朵裏響起,偌大的演義堂,即便是雜音紛擾,也聽得清清楚楚!
聲音一響,幾乎所有人同時閉嘴,饒有默契的拍成一行行一列列。整個演義堂,頃刻間從菜市場變成肅靜威嚴三堂會審。
進來的正是花家的大老太爺花衛雲和排行第三的花珍绮。花有恒早被花衛雲禁了足,此時自然未能出現。
花衛雲緩緩走到主位上落座,“坐,小三。”花衛雲語音和緩地對花珍绮道。
“謝謝大爺爺。”花珍绮輕聲而言,從容坐下。
聲音脆生生猶如黃莺出谷,在偌大的演義堂猶如空谷回音,在衆人的耳邊響了一遍又一遍,似乎要生生鑽進你的耳朵裏。不少人心神一抖,身體都忍不住一顫。
花衛雲的雙眼幽幽巡過演義堂的衆人,在其中幾人的身上停了停,眼中稍帶滿意之色。
花衛雲能夠帶花珍绮來,對她的看中已經是溢于言表。要知道底下的部分人,以後都将會是花家的中堅力量。花珍绮能夠先于其他兄弟姐妹與這幫人見面,甚至以後産生交集,其中利益,不言自明。
但花衛雲樂見其成。今日就算那花珍萃并未回到京城,花有恒并未自取其辱,他也不會将他們姐弟二人帶到這裏來。
花珍绮的修為是花家第三代毋庸置疑的第一人,如今已經是地元境初階,她在他的授意下發出此聲,一是震懾,二是試探。
震懾這一幫弟子莫要以為有了一點修為就自大輕狂,以為進入“七煞”是輕而易舉之事,他們與花家嫡系的距離,還差得遠。他們的使命,終究是要為花家的嫡系抛頭顱灑熱血!
而花珍绮的發聲,其中蘊含着深厚的元力,地元境和人元境雖好像只是一階之差,修為卻天差地別。能夠在花珍绮的元力化音攻擊下紋絲不動的,自然比那些身體輕顫的人要有前途的多。只是初初探之,便可見端倪。
花珍绮的聲音一出,所有弟子的眼眸都投向臺上,這一看,幾乎不約而同地,絕大多數的雙眼裏都顯出驚豔之色。
今日的花珍绮,絲緞般的秀發長長垂下,一雙眼睛顧盼妩媚,嬌顏晶瑩如玉,鮮豔欲滴的雙唇微微嘟起,盼君采撷的姿态簡直叫人遐想萬千。
若能得此女為妻,那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在場的年輕人,哪一個不是胸懷壯志而來,此時見到如此人間豔色,哪有不想入非非的?花珍绮的出現,簡直讓他們滿腔的熱血都沸騰了起來。
只要自己能夠獲得花家最好的資源,自己總有一天能夠站在此時的主位上,自己總有一天能站在大陸的最頂端,也說不定自己總有一天,能娶得如此才貌皆備,身份高貴的女子為妻,那樣的人生,想想就叫人向往不已,也願意為之奮鬥不止!
底下人的神情花珍绮都看在眼裏。她的頭微微一側,眼底閃過一抹不耐厭惡之色。心底又不自覺想起了那日之人。分開幾天,他在她心底的印象完全沒有變淡變淺,而是越發地根深蒂固。花珍绮也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她見過這片大陸最為優秀的男子,卻如此輕易地淪落在站在她身前那個張牙舞爪,嚣張跋扈的身影上。
花衛雲垂下了眼眸,他的屬下并沒有打探到花無痕的消息。花衛雲他們哪裏會想到花朵兒這幾天都呆在紀将軍那麽多年都沒有賣出去的墨寶園裏。
“花無痕,應該也來了吧?”
心裏想着,花衛雲擡起頭來,嘴角多了一絲慈祥的笑意,“花無痕可是來了?”
花朵兒斂眉站在隊伍的最後頭,當她看到花珍绮出現的時候心裏久苦笑了一下,該來的終歸會來。
花朵兒一步一步走向前去,在第一排的位置站定,躬身行禮,“花無痕見過大老太爺和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