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兵分兩路，餘烨他們來到一座宅院前，這種看起來略有歷史感的雙層宅院，很少見了吧？而且周圍非常安靜，這座院落就仿佛被青磚白牆隔離在城市之外。
“我進去探探？”淩看着這裏的氣氛總覺得有些詭異，便提議。
餘烨擺擺手：“你有傷，蛟你去吧。”
蛟雖然不是影魁，但光論暗中調查刺探的能力，絕不在淩之下。
“好的。”蛟領命，一步跨出去，便散成了黑色的霧，朝院子蹿進去。
他們在門外等到天黑，蛟也沒出來。
“也就一座中型院落而已，至于那麽久嗎？”月開始不安地問餘烨，“影師的道具不是對蛟無效嗎？哪怕那個盧明衍真的是影師，蛟也不怕吧？”
“淩，蛟的氣息确實還在這座院子裏吧？”餘烨向淩求證道。
“在。”淩點頭，掏出手機，“我給她打個電話吧。”剛剛他一直都沒敢打，怕手機的動靜萬一暴露了蛟，但是現在也顧不上這些了。
“打不通。手機沒有信號。”淩聽着手機裏的嘟聲，略煩躁地使勁晃晃手機，信號依然只有三個白點。
“這個地方是市區，怎麽至于沒信號？”疾也掏出自己的手機，對着天空晃了晃——也是一樣的沒信號。
“我們進去吧。”餘烨沉着聲音，“月你到我戒指裏來。”
月抓着淩的衣袖很不放心地看着他。淩拍了拍她的肩：“進去吧，這可能是蛟都應付不了的事。”
知道自己也只能添堵，于是月松開手，走向餘烨。
這裏的主人喊着自己先生，還向自己求救，到頭來卻還是準備了陷阱。先是姬家，現在是盧章作，為什麽故友的後人一個個都變得別有居心？餘烨煩躁地拍門，沒有人應聲——事到如今，他也懶得管對方知道或不知道影魈了。如果真是個單純的人類，蛟怎麽可能出不來？
“疾，踹開。”餘烨往後撤一步，對身後的疾揮揮手。
這種事疾最喜歡！他飛起一腳，嘩啦一聲，門後是鐵鏈崩斷的聲音。
餘烨領着頭，大跨步就進去了。
大堂裏迎出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你們是誰？”
他身上的舊布衣，和這座宅子倒是相映成輝。雖然花白的頭發，但是步履非常矯健，然而眼神卻有些空洞，打量他們的目光陰恻恻的。
“你是盧明衍嗎？”餘烨把那張紙條拿出來，遞到那個老人眼前。
老人看着紙片的眼神微微打晃，但是他很快回過神，對餘烨說：“盧明衍是我家主人。你們先進來坐吧。”
餘烨并不理會他，對淩下令道：“淩，定位。”然後側頭瞪着那個老人，“你家主人做了什麽他心裏清楚，讓他自己滾過來見我。”
“先生，這邊。”淩一指側面的一間房。
餘烨追着淩的腳步往側邊去。
老人只是在原地定定地望着他們，眼裏沒有半點波動。
主屋側面的耳房，房門被一把鎖鎖着。淩停在房門前，看看門上的鎖：“在這間屋子的地下。”
“我來。”疾一步上前，把淩往後攔，照着木門又是一腳。
門哐地打開，裏面迎面撲出一股陳腐的灰塵味——顯然已經很久沒住人。
淩朝屋內四處看看，一指地磚：“在下面。”
影魈雖然不能穿牆，但是只要有很小的縫隙，就能穿過去。所以人類的通常建築，是攔不住他們的。
淩正想化了原型下去，疾又攔在他前面：“我先下，你躲後面點。”
餘烨噗嗤一聲——看他們倆争先恐後的，什麽時候這麽深情厚誼了？“你倆別争了。蛟應付不了東西，你們倆不見得就行。我去吧。”
說完，餘烨就像一道灰藍色的火焰被地面吸了進去。
淩和疾互相看看，很有默契地一起鑽下去了。
下面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地庫，散發着黴臭，空氣裏的灰塵顆粒像一根根細針一樣紮着鼻粘膜——當然這只是人類的感受。
餘烨迅速在地庫搜了一圈，找到蜷在角落裏的蛟。
“蛟你……”一走進，發現她抱着膝蓋在哭，“怎麽了？”餘烨化了型走上前拍拍她的後背。
“先生？”蛟一聽到餘烨的聲音，撲上來抱住他嚎啕大哭起來，“我出不去了！”
“別怕，我在呢。”餘烨蹲坐下來，抱着蛟的肩膀輕拍着安慰，“不會再讓你被關在裏面了。”
“這裏很黑，連氣味都一樣！”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疾先趕到，看到這個情景，打開手機的燈光：“怎麽回事？我給你開個燈。哭什麽？”
淩晚了一會兒到，對餘烨說：“先生，我四處檢查過了，沒有什麽氣息不同的東西。”
餘烨嘆氣道：“如果是連在的話，她就能發現了。”然後他接着輕撫蛟的後背，“我帶你出去，你別怕，不會再發生那種事了。”
餘烨把蛟裝進自己的戒指，站起來對淩說：“看來那件事我們處理得還不夠徹底。”
淩目光冰冷地點點頭：“我去把那個人找出來。”
“你先別急。”餘烨按住他的肩膀，“盧章作的後人，不可能和那個人有關。我們再去問問那個管家。”
他們回到耳房，卻看到一個年紀更大的老人，站在耳房門口，恭敬地朝餘烨行了個禮：“您就是業先生吧？”
餘烨低頭看看那個拄着拐杖的老人——駝着背，腿腳也不太方便，但是衣着和拐杖都品味不俗。“盧明衍？”
“是我。”他擡起頭，看着餘烨的眼神堅定異常，“我等了二十年，您終于來了！”
餘烨擡了擡眉毛，從他身邊快速走過——這間屋子氣味難聞，餘烨不想在這兒處理事情。“無論你想求我什麽，我不會幫你。如果你從盧章作那裏知道了我的事，你就應該知道最好不要得罪我。”
“我的曾祖父沒有說過您的事。”盧明衍不急不慢地解釋，并對管家示意，讓他去泡茶，“但是他的許多手稿，我看得出那不是他寫的。總之我們先去正廳坐下喝茶吧。”
“我沒那個心情喝茶，你直接把你的事交代清楚，否則我可以輕易殺了你，根本不必擔心被查到。”
“我一個老頭子，被您殺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盧明衍無畏地笑道，“業先生，您開個價吧，買您手裏的那只影妖。”
“不賣。”餘烨想都沒想就回絕了，“我不比你窮。”餘烨有的是古董，光那個虎符，這座宅院就能買兩三座；加上活了那麽久，總有各種財富積累下來。而且影魈本來也不太需要人類的物質資源。
盧明衍露出一絲絲兇光，但很快回複平和的笑容：“反正那只影妖已經被我關住了，跑也跑不了，您不如從我這裏拿走點什麽需要的東西，我們就兩清了……”
“誰說她跑不了的？”餘烨側過頭，皺着眉頭打量一眼那老頭瞬息萬變的表情，忽然嗤地一聲笑出來，“你是不是被哪個影師騙了？”
“騙？不可能！”盧明衍的動作變得慌亂，雙手在空中無意義地揮舞兩下，“我是從我曾祖父和您親手寫的手稿中發現的線索……”
看着他這幅樣子，餘烨哈哈大笑：“你對影師的世界一無所知，還敢趟這渾水。”
盧明衍惱羞成怒得滿臉通紅，對剛泡完茶回來的管家說：“去，去地下室看看，檢查一下符記！”
“別找了，她在這呢。”餘烨把蛟放出來。
蛟依然滿臉淚痕，抓着餘烨的胳膊不撒手。
管家沒有理會餘烨的話，按照主人的吩咐往耳房後跑去。
餘烨的表情略頓了頓，又把月放出來：“好好好，放你出來。”這小家夥在戒指裏吵着要出來陪蛟。餘烨圖安生，就幹脆把她也放出來了。
月一落地就跑到蛟身邊，抱着她的肩膀一直拍她：“沒事了，你別怕。我們都在的。”
盧明衍被眼前發生的這大變活人的一幕吓得雙腿打顫——雖然他口口聲聲說着影妖的事，但他看起來并沒有真正見過影魈。
餘烨往前一步逼近盧明衍：“你告訴我是誰，教你的所謂關住影妖的辦法，以及具體是什麽辦法。我可以考慮去幫你把那個騙子找出來。”
聽到管家的彙報之後，盧明衍跌坐在旁邊的臺階上，雙眼空洞地嘆氣：“找不找那個騙子還有什麽區別？”但是他忽然眼睛一亮，站起來抓住餘烨的胳膊，“業先生，業先生我向你賠不是，求求你救救我兒子！”
為了能套出後面需要的信息，餘烨不得不耐下性子來聽他絮叨：“先說什麽事。”
“我兒子得了怪病！他只要住好一點的房子就立刻生病！不止不能住好房子，房子裏也不能擺值錢的東西。只能住老式的、電梯都沒有的那種出租房，家裏連電器都必須買最差的。不然他就病倒，嚴重了還要搶救。我找遍各種醫生，也查不到他到底是怎麽回事——而且他去好的私立醫院就犯病，我連帶他就醫都只能去赤腳醫生那裏。”
“哈？”月和疾一起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天生窮命還有這種操作？
盧明衍長嘆一口氣，語氣裏露出深深的疲憊：“我家裏有個觚，又舊又破，但是個古董。我從來也沒告訴他那東西是什麽，他卻會因為那個古董的價值而病倒。只要住在破屋裏，立刻活蹦亂跳，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似的。我就這麽一個兒子……等我走了，那麽大家業該怎麽辦呢？”說着，他又上來揪住餘烨的衣袖，“業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兒子吧！”
餘烨把自己的胳膊抽回來：“那個影師告訴你他有辦法能救你兒子？”
“不是。四五十年前，在我遍訪民間神醫的時候，機緣巧合認識了一位自稱是影師的人。我本就喜歡廣結奇人異士，所以也請他來家裏做客。那時候我還住在我家祖宅，也就是我曾祖父盧章作的房子裏。他對我曾祖父的手稿有興趣，我便借他随便翻看了幾本。他告訴我寫那些手稿的人恐怕不是我曾祖父，應該也是個影師。筆記本上用一種古文字記述了一個大戶人家，因為兒子和孫子都得了一種見到陽光就發狂的奇症。于是找影師重金購買了一只影妖，認為那種影子裏的妖怪，能震住他兒子怕光的毛病。結果自從購買了這只影妖養在家中，不但兒子和孫子都好了，家族還越來越興旺，接連有人當了大官。後來這位影師去把這只被囚禁的影妖救出來。這位影師的名字叫做業。後來我去翻我曾祖父的筆記，裏面記載的關于業先生的內容，知道了您确實有些神通。當時我沒太當回事，畢竟事情過去了那麽久。”因為說得太急，老人低聲咳了兩聲，換了一口氣接着說，“但是後來我兒子出生了，生來就有這種怪病。我又找上那位影師，問他被業收養的那只影妖的事。結果那位影師跟我說，那只影妖應該還在業身邊，因為業還活着！于是我在您那本筆記裏夾了一張求救的紙條，想讓他幫我帶給您。可那影師說什麽都不同意，只勉強答應了幫我在您種的蓮花缸上刻個暗號，如果您能看到，就算是我的緣分。”
“那關住影妖的辦法，是誰告訴你的？”見他半天都沒說到重點，餘烨不耐煩地發問。
“那個，我一直等不到您，只好再想辦法找奇人異士。後來遇到一個，據說是影師的頂尖家族的後裔。他說他知道那個影妖的事，能幫我找到辦法抓住那只影妖。我花重金從他手裏買了一些紅色的綢緞，和一個符記的畫法。他跟我說把綢緞挂在屋子的四角，然後把符記畫在屋內一個、屋外一個，那只影妖只要進去，就會被關起來。”
“賣給你綢緞的影師的名字、綢緞和符記都給我，我告訴你救治的方向。”餘烨快速而毫無語氣地說。
盧明衍一聽，連連點頭，讓自己的管家去拿東西：“太謝謝您了！果然，活那麽久卻依然是這幅年輕的外貌，您是世外高人！那個影師名字叫姬晟禹。其實我打聽過，姬姓的确實是影師界的名門，所以我才會相信他。”
管家遞上綢緞和畫着符記的紙，可能是因為知道了這東西沒有效果，所以很大方地就給出去了。
餘烨收下東西，檢查一遍，果然是沒有任何異樣氣息的物件，只是看着相當有年頭了。
盧明衍谄媚地笑着，對餘烨連連哈腰：“那業先生，我兒子……”
“帶去精神科看看，不行就請個好的心理咨詢師回家。”餘烨異常認真地說，“我是說真的，封建迷信要不得。”
噗……身後一幫人全都哈哈笑倒。
在盧明衍僵住的表情裏，餘烨對他們揮手：“別笑了，回去吧。”說着，餘烨化成一陣風，裹着一幫人就這麽消失在盧明衍的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