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顧秋 他是不是喜歡你?
言梳見到玉棋時, 也看見了靠坐在二樓藤椅上的金世風,二人皆無好顏色。
言梳說要帶玉棋去游湖,玉棋猶豫地朝金世風看去一眼, 金世風一把折扇蓋在臉上, 不鹹不淡道:“想去就去呗, 去了我也好清靜。”
玉棋聞言,心裏高興,嘴角微微上揚,不敢表現得多興奮, 只是回頭抓着言梳雙手時眼睛發亮。
言梳與宋闕打了招呼, 臨走前還不忘對他說一句:“你記得好好想想出了鏡花城, 咱們去哪兒玩呀。”
這本是宋闕要言梳去想的,現下反而成了言梳給他布置的任務了。
見言梳要離開,宋闕忽而道:“等等。”
“還有事?”她回頭問。
宋闕拿出荷包放在桌面上道:“你不是說要買糕點去喂魚?上回你買的那些不見有幾條魚來吃, 我記得出城臨近城門那條街上也有一家糕點鋪,不如去那家試試味道。”
言梳唔了聲點頭, 順手将桌上的荷包拿起便朝外走, 對宋闕說她會早去早回這句話時, 人已經不在二樓。
兩個年齡相當的女子将木質樓梯踩得咯咯直響,等人徹底出了客棧,宋闕才單手撐着臉側,一只手漫不經心地翻書,目光卻沒落在書頁上,而是看向萬裏晴空, 眼眸隐去幾分笑意。
天,要灰了。
長街行人多,霧蒙蒙的雨落下時淋得人措手不及, 幾個眨眼的功夫街道上的人紛紛躲進了最近的店鋪屋檐下避雨。
言梳心道怪了,前一刻還碧空無雲,這才剛走到城門前的糕點坊便落雨了,言梳手上攥着銀子看了一眼店鋪裏的糕點,種類倒是齊全,就是看樣子不像特別好吃。
索性已經走到這兒,再不能冒雨折回去買,言梳便将銀兩放在對方的桌面上,拉着玉棋選了店家推薦好味道的糕點,食盒裏擺了六盤後,屋外的雨越下越大。
忽而湧進的人群中,有一人身量很高,頭戴鬥笠,鬥笠上已經挂了不少水珠,被他摘下朝門邊灑了去。
那人背上背着一把長劍,周圍一些人瞧見他自覺地避開了半步,眼神偷偷打量。
玉棋見到那人的背影,雙眼睜大仔細看了一眼,随後又垂下頭當做沒瞧見。
大約一刻鐘左右,大雨漸漸轉小,薄雨落在人身上不能淋濕衣服後,那男人重新戴上鬥笠朝外走。
糕點坊裏的人已經趁着小雨離開,言梳和玉棋也一并出門,原本一前一後互不幹擾的,那男人不知想起了什麽,忽而折返回來,才轉身便看見了垂着頭的玉棋,兩雙視線相撞,一個窘迫逃避,一個意外驚喜。
“玉棋姑娘。”男人開口。
“顧大俠。”玉棋不得不與他打招呼了。
言梳咦了聲:“你們認識呀!”
顧秋這才将目光落在言梳身上,更是有些意外:“這位姑娘原來與玉棋姑娘也認識嗎?”
“認識呀!”言梳笑說。
玉棋奇怪地看向身旁言梳,問她:“你怎麽會與顧大俠認識?”
言梳抿嘴回想了一下,其實那也就是幾天前的事,她有一回險些被顧秋撞上,是宋闕拉着她才免于摔跤,那日顧秋被一群人追逐,藏在了巷子裏,後來又過了兩日言梳與宋闕離開客棧時,正見到他受傷無處躲藏。
追着顧秋的人言梳不認得,但那些人為了找到顧秋,兇神惡煞地推翻了周圍店鋪裏許多值錢東西,凡是攔着的人都被打了一頓。言梳直覺那群不是好人,故而順手指向了一處,顧秋愣了愣,翻了圍牆就躲進了客棧院子裏。
那群人沖過來,見到言梳與宋闕便問他們:“你們方才可瞧見了一個背着劍的男人去哪兒了?!”
他們說話的聲音有些大,吓人得很,其中幾個都受了傷,言梳瞥見對方的傷口一時沒能開口,反倒是宋闕輕輕搖頭以作回答,那幾個人也沒有為難他們,瞪了他倆一眼便急沖沖地推開言梳繼續尋找。
言梳被一人推入了宋闕的懷中,由宋闕摟着腰。
她捂着心口呼出口氣道:“好吓人啊!”
宋闕雙眼不悅地盯着那群離開之人的背影,聽見言梳問他:“你方才怎麽沒供出那個男人呀?我還怕你不會說謊,又不許我說謊,所以猶豫不知如何開口呢。”
宋闕道:“我見他們不喜。”
“我也不喜。”言梳看向方才被砸的幾家店鋪,有年邁的老板坐在地上捧着破碎的昂貴物件抹眼淚,她噘着嘴道:“還很讨厭!”
算起來,言梳與顧秋不過是匆匆兩面之緣,但若不是她那随手一指,顧秋也未必能碰見玉棋,更別說讓玉棋替他治傷了。
說到底,眼前兩名女子都是幫過他的人。
“你手上的傷好啦?”言梳問他。
顧秋點頭:“那日多謝姑娘相助,也多謝玉棋姑娘為我治傷。”
“原來是你……”言梳略微驚訝地望向玉棋,她還以為以玉棋的性格,不會主動去幫一個來路不明之人呢。
見玉棋将頭垂得更低,言梳也就不拿此事打趣她了,顧秋見他們倆提着食盒,問了他們要去哪兒。
言梳說:“我打算與玉棋去城外游湖喂魚。”
“這麽順路?”顧秋淺淺一笑:“在下也正好要去城外湖邊。”
“喂魚?”言梳問。
顧秋搖頭:“一位故人的衣冠冢就在湖邊,我是去祭拜的。”
言梳瞥了一眼他手上沒帶任何東西,還沒開口問他祭拜怎麽不買香燭一類,顧秋便說了句稍等。
他在糕點鋪裏買了兩樣普通的糕點,他也不怎會選,樣式一般,味道一般,就連糕點的名字也一般,顧秋沒用食盒,就用兩張黃油紙包裹好了之後塞入懷中,并不在意糕點壓了壞了。
江湖人總有些不拘小節,顧秋說他是正好避雨到了糕點鋪裏,方才都準備走了,可想起來祭拜不好兩手空空,這才打算回來随便買兩樣東西的,正巧就碰見了言梳和玉棋。
既然同路,三人便一并出了城。
才離開糕點坊沒多遠,小雨就漸漸停了,烏蒙蒙的天空逐漸明亮起來,若非地面仍舊濕漉漉的,遠看藍天不像是方才下過一場雨的樣子。
玉棋悶聲不說話,反倒是言梳與顧秋相談甚歡。
顧秋的身上并無一般江湖人的戾氣,看向人時雙眼很柔和,要不是言梳見過他身上背負着傷口躲藏,而那群追逐他的人大多都受了傷,光是看見這雙眼,她也不信顧秋是個能舞刀弄槍,雙手染血的江湖人。
言梳問他是哪兒的人,怎麽會來鏡花城,上次追逐他的那群人是何身份。
顧秋很有耐心的一一作答:“在下是甘淵人士,自幼便向往自由自在,幹脆便離開家鄉闖蕩江湖了,原本只是路過鏡花城,順道祭拜故人的,誰成想半路遇見了仇家,被他們一路追逐,我也只能暫且在鏡花城中躲藏了。”
“江湖人很容易結仇嗎?”言梳問。
顧秋仔細想了想,搖頭道:“是也不是,在下闖蕩江湖十餘年,其實仇家并不多,但前些日子為了救一名被困的女子,得罪了當地惡霸,那人在江湖上有些門路,便買通了殺手一路追殺。”
“聽起來好危險啊!”言梳沒見過幾個江湖人,以前即便碰見,也都是偶然落腳于同一間客棧。那些人與顧秋一樣,總戴着鬥笠不讓人看清他的真面目,可卻不如顧秋這般好說話,他們大多沉默,吃完飯就休息,天不亮就走了。
同樣是靖國的土地,卻分了江湖與朝廷兩個部分,顧秋說起江湖故事亦有些滔滔不絕,只要言梳問的,他能說的,悉數告知。
玉棋本安靜地聽着的,一句話也沒說,等聽到顧秋提起他救的那名女子是被惡霸強買回府,備受折磨時,偷偷看了他一眼,便這一眼,又與顧秋對上了視線。
玉棋趕緊收回目光,心中古怪,隔了一會兒再看去,顧秋還在看她,甚至對她笑了笑。
其實玉棋站在顧秋與言梳之間,與顧秋隔了一臂之長,等顧秋說完長篇故事後,言梳毫不吝啬對他稱贊:“顧大俠,你是個好人,我原以為手無殺生,不食肉糜的是好人,可原來像你這般行俠仗義,路見不平的也令人欽佩。”
“言姑娘實在過獎了。”顧秋拱了拱手。
言梳學他擺出了個江湖人作揖的手勢,又想起了什麽道:“對了!你去過那麽多地方,可有什麽地方是好吃的多,還好玩兒的?”
“好吃的多……這個在下不知,不過倒的确有幾處記憶猶新,此生難忘。”顧秋行走江湖,對于吃的東西向來只要能填飽肚子就可,從不去某個地方挖掘美食。
“我不敢說走遍天下,但也的确去過不少地方,未必一定好玩兒,但着實與靖國不同,比方說我去過最遠的地方,雲登國。”顧秋說完,不光是言梳雙眼睜大,就是玉棋看向他的眼神也變了。
“你去過雲登國?”這話是玉棋問的。
顧秋見她走這麽長路,終于願意與自己說一句話了,便笑着望向玉棋的眼回答道:“是,去過。”
“玉棋是雲登國來的。”言梳道:“真巧。”
顧秋也很驚訝:“是嗎?那當真是很巧了。”
“你記憶中的雲登國……是什麽樣子的?”玉棋不敢離顧秋太近,她說話的聲音低低的,問話時腦海中回憶起印象中的雲登國。
顧秋道:“男刺青,女戴紗,滿街銀鈴聲,不過那裏的顏色很少,不似靖國這般,布匹絲綢刺繡百花齊放,各色豔麗服飾,朱釵寶石也是遍地。雲登國的房屋都是巨大的石塊壘起來的,一眼望過去,大約只有灰白黑紅這幾種色彩。”
玉棋點了點頭,這與她記憶中的一樣。
顧秋還道:“那裏盛産一種沙漠裏的果子,渾身金黃,切開裏頭有白肉,很甜。”
“是金丹果。”玉棋道。
顧秋對她笑了笑:“好像是叫這個名字,玉棋姑娘吃過?”
玉棋搖了搖頭,她沒吃過,但是她還沒被人買去,在街上流浪時,見人吃過,她在雲登國生活了十一年,卻是從未有機會碰到金丹果的。
“若有機會,我願帶玉棋姑娘再回雲登國嘗嘗金丹果。”顧秋說。
言梳腳下一頓,望向顧秋的眼神帶着幾分探究,玉棋的臉色也白了一瞬,她朝言梳那邊縮了半步,沒再說話了。
正好三人走到湖邊,顧秋率先過去與船夫商量着游湖的價錢,言梳扯了扯玉棋的袖子,看向顧秋的背影問她:“他是不是喜歡你?”
玉棋的臉色更難看了,她搖頭道:“言姑娘別亂說,顧大俠只是随口提起我的故鄉,見我可憐才會這麽說的。”
“雲登國很遠的,承諾也很珍貴,除非他向來是個言而無信的人,否則能說出這話,應當就是喜歡你無疑了。”言梳撇嘴,随口道了句:“可惜,你成親了。”
玉棋點頭,也不知是對言梳說的,還是對自己說的:“是,我成親了,所以……言姑娘莫要在夫君跟前提起這話。”
金世風的脾氣不好,他是少爺性子的人,認定了自己的東西,哪怕不要也不許別人撿了去,更何況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