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跟姬晟禹說的？他不會再找我們麻煩吧？”蛟探頭問玱。
玱略一回憶：
一周前，玱帶着姬晟禹回到姬家，并沒有把他帶去地牢，只是把姬家其他人都趕出去，獨自進了主廳。
姬晟禹被丢在主廳中間，略一反應這是哪裏，并不太驚慌地站起來，拍拍褲子，挺直背脊，直視着玱：“你要殺我便殺吧。”
玱走到家主的座位上坐下，也沒正眼看姬晟禹，望着挂在大廳中間那副畫——那是餘烨六百年前畫的，自己五十年前取出來，挂在那兒。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來姬家嗎？”
姬晟禹沒想到如此痛恨自己的玱，竟然開始跟自己閑聊，頓了頓，搖頭。
“我想親身感受一下母親的心情——作為執法者、作為人類和影魈邊界的守護者、作為曾經讓所有影師和影魈聞風喪膽的督查人，好玩嗎？”
最後出口的那三個字，讓姬晟禹噗嗤一聲：“有什麽好玩的？若不是業先生，誰會願意在這種面對着無窮盡陰謀和醜惡的位置上，做個四千年？”
“所以母親為什麽心甘情願呢？”玱收回自己的目光，挪到姬晟禹的臉上，眼底竟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所以我愛着母親，到底是因為我被祎瑜玱的心智侵蝕；還是因為，我比誰都知道他這四千年都在竭盡全力做着的事呢？”
姬晟禹忽然一怔，微微抽了一口氣：“……業做的這些事……是為了人類……”
“你就當做是，我們這些已經與風同在、不死不滅的老家夥，對你們這些羸弱如浮游的生物，總是有一種以身飼鷹般的悲憫。”
姬晟禹低下頭，輕聲自語：“神祗的慈悲嗎……”
“我之所以惱火，是因為你們不斷用自己的私欲，去挑戰母親這種悲憫——人類很可笑、也很可憐，就像你一樣。匆匆活幾十年，囿于出身、財富、仕途，連人類身上最珍貴的愛，都沒法好好體嘗，便為了那些東西輕易抛棄。母親天生就很少有私欲情愛，他羨慕人類，所以愛着所有人類……同時也對人類失望透頂。”
玱仿佛說得很動情，站起來對着那副山水圖，幾乎熱淚盈眶：“但是神祗就是神祗，再如何看清人類的不堪，也會由衷地悲憫衆生之苦。”
姬晟禹本來還有些動容，但是玱這幅腦殘追星粉的模樣，又讓他哭笑不得——心裏偷偷吐槽，嘴上說得再大義凜然，你果然還是腦子有問題的成分比較多。
總之乖乖聽玱慷慨激昂地誇了一番業的偉大光輝之後，姬晟禹努力繃住自己快要垮掉的表情。他其實也清楚後自己是蜉蝣撼樹，姬家那些平庸之輩可能不清楚，但是自己身邊有京這個一千歲的老家夥在，怎麽可能不知道業的地位？但是他心裏就是有一種渺小生物的不甘心。
按照京的說法，業是一只慈悲的魔鬼……笑靥盈盈卻毫不留情。不愛做多餘的事，也不會阻止別人作死——甚至還會不動聲色地推一把。但是違反他的規則的人，最終都一定會死得極利落。
姬家的家規有如此威嚴，全是業一手樹起來的。
哪怕自己布了那麽大一個局，也小心翼翼地不去踩到那規則的紅線——所以從頭至尾不敢把人類的性命牽連進來。他潛意識裏期待着，假如失敗，業會留自己一條命。
玱忽然拍了拍姬晟禹的肩膀。姬晟禹猛地回過神，只見玱在自己走神間，已經走到自己跟前。正覺得自己終于死到臨頭，卻眼見着玱舉起的手，只是指了指家主的位置。
“去坐吧。”
姬晟禹以為他要在家主的座位上殺了自己，所以抱着上電椅一般的心情，步履沉重地走上前坐下。
“以後這個位置就是你的了。”
“什麽？”一瞬間姬晟禹以為自己是看到死前走馬燈了，才會做這種美夢，連眼前玱的臉都變恍惚起來。
玱見他那副表情好笑，嗤了一聲：“以後你便是姬家的家主。你處心積慮的東西，我給你便是。反正我也要去找我母親了。”
姬晟禹仍然震驚地張着嘴不知道該說什麽：“老祖？”
“你說得對，只有你有能力坐這個位置。障礙我會去幫你掃平。你确實一直真心為家族着想，而你也應該清楚，姬家的根源，是人類和影魈之間的那堵牆——這也是母親一手設計的。我想以你的聰明，知道以後要怎麽做。”玱回頭最後看了姬晟禹一眼，冷聲，“只要母親和我還在，姬家不會消失。你好自為之吧。”
“等一下老祖！”姬晟禹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從椅子上彈起來，“老祖您要去業先生身邊了嗎？”
“是。”
“可是您在姬家生活一百年了，真的出去，适應得了現代世界嗎？”因為近些年都是姬晟禹在照顧玱，偶爾出門，連機票出租車都要自己一手安排，外賣網購，他從來坐享其成。他現在跑去業身邊，不是給別人添麻煩嗎？所以這個操心慣了的老媽子，第一反應就是放心不下。
玱冷着臉回頭看看他：“愛操心是你的優點，別變成缺點了。”
姬晟禹乖乖閉嘴。
“所以，”玱舉起手裏的手機總結道，“這東西到底怎麽用？”
“我來教你我來教你！”月蹦起來，把貓往淩懷裏一塞，拽過玱坐到自己邊上，開始教他……打游戲？
疾也立刻湊進來。
淩滿頭黑細線——人家應該是想學怎麽打字、怎麽用APP吧……算了，就當培養學習興趣了——希望他們別虐他。
于是淩抱着貓，走到餘烨辦公桌邊上，把貓還給他：“先生，真的要搬家了？”
看淩那麽快就不糾結姬晟禹的事，說明他也開始信任玱了嘛。餘烨點點頭：“我買了前面那個樓盤的獨棟。賣掉了好幾個古董！”他肉痛地一捂心口，“為什麽人類的巢穴那麽貴！”
孑一皺眉，疑惑道：“那個地方，有一所很有名的學校預計後年要搬過來，所以是學區房啊。你又沒孩子，買學區房幹啥？還是獨棟……”
“全款獨棟學區房……先生財大氣粗！”蛟搖着頭啧啧感嘆。
餘烨險些吐血：“我哪知道啊？這種事！”
“售樓處沒告訴你嗎？”
餘烨這才想起是有那麽回事，一扶額頭：“他們問了我家裏是不是人很多，有孩子嗎。我說有三個小寶寶……”
孑也搖搖頭，一副餘烨太不谙世事的嘲笑語氣：“他們萬年不遇一個全款獨棟的，誰敢多問？屁股點火地就給你把手續辦了。”
“還有那麽大一個房子要裝修啊……”餘烨趴在桌子上，已經被打擊得起不來了，欲哭無淚地朝淩伸出爾康手：“淩……你能不能養我幾年？”
“不，我要養女朋友的。”淩義正言辭地拒絕。
餘烨又把哭窮的眼光投到孑身上。
孑立刻像趕蒼蠅一樣給他撣開了：“你現在有那麽大個兒子，養兒防老！哪輪得到我們？”
想起自己多了個便宜兒子，這時候餘烨的眼神瞬間亮了。
沒想到玱很認真地說：“我其實沒錢……我不曾留意過財富方面的積累。”也是，物質方面對影魈的作用本身不大。但是玱接着補充：“再過幾年，母親不可能還繼續留在這個大學，到時候這個房子會漲價的。就當理財了，母親不必憂心。”
這種問題你倒是很懂啊！不過說得也有道理。餘烨的表情緩過來一些。
月給了玱一拳頭：“對面打你了，你別走神啊！”
于是玱連忙埋頭手機屏幕。
餘烨忽然覺得，月可能有驚人的管教大家夥的天賦……于是決定下個學期把玱也丢給月教育——雖然淩可能會有意見，但是誰讓他拒絕接濟自己？有了女朋友就連先生都不要了！
趁着他們寒假清閑，餘烨宣布了把裝修的事交給他們：“房間抓阄，都別搶。雖然知道你們有東西都放自己肚子裏，但是一個裝滿自己喜歡物品的環境，歸屬感很不一樣——都不許偷懶！”
孑本來要回柳夏怡家裏，畢竟人類身份有父母。但是她借口說學校有事，只回家呆了一周，眼熟了一下自己的“爹媽”就跑回來了。
剛進入現代社會，就要忙連現代人都頭疼的裝修，玱一臉懵。他被交代了跟着月學習——雖然月自己都還一知半解，不過學習最快的辦法就是教別人，餘烨是那麽解釋的——雖然淩覺得他就是單純的給自己找不痛快。
玱按照月的指示，上網搜參考圖片，但是面對琳琅滿目的圖，他完全沒想法——畢竟他在“骨灰盒”裏住了一個世紀。于是他拿着手機找到月：“你覺得，母親會喜歡什麽樣的風格？”
月剛想說你可以按照自己喜歡的去裝飾，但她迅速意識到，要是他按照自己喜歡的裝飾，可能就是把餘烨的照片貼滿整個牆壁和天花板……于是決定還是請大家一起來幫忙出主意。
裝修的過程只能說經歷過的人自然懂的……實在沒什麽值得贅述的，反正裝過的人，只看到“裝修”兩個字，都能想象出他們都經歷了什麽……
對人類來說，剛裝修的房子還要晾幾個月，但是他們根本不介意。終于趕在開學前搬進去。
按照抽簽結果，一樓是餘烨、孑、連、蛟，二樓是月、淩、疾、玱。這結果，該一起的一起、該分開的分開，蛟都懷疑餘烨事先安排好了那些抓阄紙。
至于那只貓，餘烨給它起了個名字，叫俠，養了一整個寒假，才終于能相對穩定變成玱的那只布偶的模樣。連俠都有自己的房間，雖然比較小。
“你們可以招待同學來玩了。”這是餘烨最大的心願了——看到孩子們離開自己的羽翼，找到他們的朋友，那種老父親的成就感！
這幫孩子正在院子裏燒烤，吵吵嚷嚷打打鬧鬧，趁着寒假最後一天瘋玩一把。畢竟為了裝修，連大年夜都在熬夜刷牆。
餘烨站在前院草坪上，滿意地看着他們辛苦了一個月的成果，中間裝修師傅回家過年，為了趕工期還要親自上手。這房子真是團隊努力的成果，不知不覺竟然變成熱熱鬧鬧的一大家子了——明明各個都是愛獨來獨往的家夥，卻很快就适應了這個越來越大的家呢！希望這個大房子能給他們全新的歸屬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