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命定宋闕,你摸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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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命定 宋闕,你摸摸看。

金杯玉盞換酒新, 華燈飛火照月明。

鏡花城的煙花柳巷天一黑便徹夜笙簫,長樂不絕。,靠近城中小湖面的幾家青樓出了後門走兩步就能直接掉進水裏。

此時正是鏡花城中最熱鬧的時刻, 青樓的矮窗邊大多有女子倚欄嬌笑, 香肩小露, 揮着手中香噴噴的手絹招呼往來貴客,希望能有人為其駐步。

燈紅酒綠之間,滿街飄香,湖面上的畫舫也多了兩艘, 夜燈照入湖面, 粼粼波光直耀人眼, 其中一艘畫舫上只有兩個人,小艙兩邊雕刻着花窗,偶爾有窗外花燈煙火閃爍。

月白色的紗幔随微風擺動, 整艘船只有船尾挂着一盞油燈,和船艙內端放在桌面上的燭燈。

玉白的小手緊緊攥着兩枚棋子, 一黑一白。

言梳這幾日的心情都很低落, 宋闕看得出來, 她平日裏的話都少了。

往日他們也不是沒遇見過相熟的人在眼前離世,可言梳其實将生死看得很淡,那些與她曾經交好過的人,或可稱之為朋友的,即便在她面前死去,言梳也不會傷心超過兩日。

她深知凡人的壽命短暫, 而宿命一類往往極難打破。

以往宋闕見她也只是失落一時,這次因為玉棋的離開,倒是低沉了許久, 久到足足七日,宋闕都沒看見她的笑容了。

所以午間用完了飯,他問言梳要不要一起來夜游畫舫,言梳先是提了點兒興趣的點頭,而後便垂頭喪氣地坐在客棧一角默不作聲,端着一本書在看,實則久久未曾翻過頁。

言梳其實覺得自己并沒有多傷心難過,至少她沒為玉棋流過一滴眼淚,她依舊看淡生死,只是玉棋的離去難免讓她心中敲響警鐘。

玉棋沒了,金世風來不及對玉棋好了,玉棋也來不及享受接下來無限可能的人生。

世事無常如白雲蒼狗,意外沒有先兆便能奪人性命,兩個原本應當一輩子綁在一起的夫妻都會有分離的一天,那不是夫妻的那些人呢?

空有一腔愛意,當真能得其所愛嗎?

言梳以玉棋之例聯想到自己,她也能得她所愛嗎?若是在她得她所愛之前,意外比那先到呢?

言梳曾想,她是靈,她的壽命比尋常人要長許多,她若好好修煉,能活幾百年,幾千年,甚至得道成仙後能與天地共生,享無邊壽命。

可玉棋也是靈,玉棋死了,化成了如今躺在她掌心的兩枚棋子,那她自己呢?她會否也有那一天,在她成仙之前,變回了一本山河閑書,任由世人于手中翻閱,最後可能破破爛爛,蕩然無存。

萬事不是想,就有結果的。

也不是想要,就能得到的。

宋闕沒發現,其實言梳近日來的低落,往往伴随着先看他一眼,而後發呆,思前想後,考慮自己與宋闕的結局。

玉棋與金世風是靈與人的差別,不是同類,難成正果。

她和宋闕一樣,他們是靈與仙的區別,他們也不是同類。

畫舫艙內的燭燈外照着一層紗罩,罩子上畫了兩條水中纏綿的金魚,燈的底座雕刻成了兩條盤在一起的蛇,首尾交織,難舍難分。

宋闕以為,他帶言梳來夜游畫舫,她應當會高興的,結果言梳還在捏着她手裏的棋子,雙眼盯着燭燈紗罩上的兩條金魚發呆。

言梳曾問過宋闕是不是會讀心術,其實神仙沒有讀心術,因為人心太善變了。

宋闕說,言梳若想要成仙,就必須得先學會成人。

如今言梳越發趨近于人,宋闕也猜不透她心中所想了。

其實言梳想得很簡單,讓她看見一個個凡人在她面前死去,遠沒有一個與她同樣身為靈的玉棋在她面前碎裂了全部道行,化為原型的打擊大。

言梳怕自己有朝一日變回一本書,而在此之前,她還沒有與宋闕徹底袒露心扉,也沒有變成她向往的關系。

言梳最不能放下的,就是宋闕。

“別看了。”宋闕忽而開口,言梳愣了愣,擡頭朝他看去,見花窗外的燈火色彩各異,透過花窗投在了宋闕的臉上,她忽而覺得恍如隔世,就像是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身處何方一般,左右觀望了兩下,這才将手中的棋子放下。

“你要是再這樣消沉下去,我真的會難受的。”宋闕眉目柔和,望向言梳時直勾勾地看進了她的眼裏。

宋闕的眼中倒映着言梳的臉,她臉色有些蒼白,是這幾日沒有好好吃飯休息導致的。

“我不消沉。”言梳點了點頭,輕輕對宋闕道:“所以你也別難受。”

杞人憂天這四個字,便是這幾日言梳的心情。

“我不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但你的眉頭總是皺着,言梳,我想你和之前一樣,一旦有了想不通的心事便與我說,莫要藏在心裏。”宋闕輕聲地嘆了口氣。

這回言梳是真的發現宋闕的确有些難受了,她的本意并不在此,她消沉,一是因為她真心将玉棋當成朋友,為玉棋的死不值,二是因為她怕自己終有一日和玉棋一樣,沒能修煉成仙,蕩然消失。

第三……便是她太害怕失去了。

原來的言梳被宋闕保護得太好,天真無邪也無畏,她認定了自己就能和宋闕在一起,可凡人與靈的懸殊,一如靈與神仙的懸殊,她早知道,可從未正視過。

過去言梳對每一件事物的熱愛都很短暫,同樣煩惱也很短暫,她鮮少為一件事能輾轉反側,可實在令她難以啓齒的一件事,她輾轉了好幾夜。

猶豫不決,深受其煩。

宋闕見言梳的每一次消沉,每一聲嘆氣,都是她在看向宋闕之後,每一次放棄開口,與每一次難以提起勇氣的逃避。

“我……”言梳張了張嘴,一雙杏眼明亮地望向宋闕,她眼中的傾訴欲很重,可偏偏話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口。

她看向宋闕的眼,目光掃過他臉上的每一個五官,幾乎落在他身上的每一寸,分明不是多長的話,偏偏将她憋得滿臉通紅,心口小鹿亂撞。

“我想先喝些酒。”言梳最終低下頭,看向放在自己面前的杯盞,她知道宋闕不喝酒,畫舫內恐怕放着的也只有茶。

可書上說,酒壯慫人膽,她過于清醒,便放不下理智。

宋闕意外她會這麽說,望向桌面上的茶水,他其實并未準備酒,不過這湖岸到處都是秦樓楚館,想要弄一點兒酒上船并不難。

畫舫慢慢飄向岸邊,停泊着其餘畫舫的地方就有賣酒的老漢直吆喝,燈火照在酒壇子裏,酒水是綠色的,一旦盛入碗中便成了淡淡的紅湯。

言梳靠在畫舫的花窗上,雙眼在外打量,她瞧見了一棵粗壯的柳樹下,一名男子将女子攏在懷中,親昵地與她耳鬓厮磨,仿若借着夜色,他們可以毫無掩飾地釋放自己內心的谷欠望。

宋闕只買了一點兒酒,堪堪一滿玉壺,倒入杯中也不超過十杯。

這些酒對于言梳來說已經夠了,她從沒喝過酒,因為宋闕不允許,她甚至都沒有偷偷嘗過。

畫舫漸漸離岸飄遠,言梳已經看不見柳樹下的兩個人了才慢慢收回了視線,她先是為自己倒了一杯,又給宋闕斟滿。

宋闕望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杯子,沒端起來,只見言梳豪邁一飲,吞下了杯中所有的酒,一滴不剩。

宋闕微微皺眉,似有不悅,但沒說。

言梳覺得這一杯酒下肚,除了舌頭辣麻了,喉嚨像是被火燒一般,沒察覺其他不對,便又連喝了兩杯。

三倍酒連續下肚,她一天還沒吃什麽東西,只覺得一陣熱意燒了滿臉,耳根與脖子都開始發熱、發汗。

她望向宋闕,眼前的宋闕眸色冷冷的,叫言梳又有些怯步了。

“我沒想過玉棋之事會讓你這樣難過。”宋闕道:“若我早知你将她如此看重,或許改命之人,可換一個。”

宋闕忽而說的話叫言梳微愣,她眨了眨眼,有些訝異問道:“你……改了玉棋的命?”

“是。”此一言,方還是晴夜,滿天星河驟然被烏雲遮蔽,暴雨忽而落下,澆了人滿頭滿臉。

湖面上的畫舫唯有幾艘大的還在飄着,其餘小的紛紛回程,就連街上剛玩兒,尚未盡興的人也罵咧咧地跑進附近的酒樓青樓裏避雨。

跳躍的燭火倒映在二人眼中,言梳問:“你方才是……洩露了天機嗎?”

宋闕瞥了一眼窗外的雨水,忽而雷鳴,電閃至湖岸,強光照耀他的臉,言梳吓得縮了縮肩膀,方有些酒意此刻也清醒了。

“是,也不是。”宋闕道:“這算不得什麽天意,只是我的劫數,但它已經發生了,不可更改,說出來也不會影響結果。”

宋闕所說的結果,如今就被言梳放在了小案上,那兩顆毫無靈性的普通棋子便是了。

“言梳,已經七日了,你沒對我笑過,這讓我很難忍受,或許你并未發現,我心中焦急、擔憂,我以為你的情緒不會因為旁人波動得如此之久。”宋闕的目光還在看向窗外的雨。

雨水折去了太多光芒,兩岸笙簫的耀眼燈火也變得模糊了起來。

言梳望着他的側臉,心口跳動得非常厲害,她張了張嘴,耳根燒得幾乎有些發疼了。

她道:“我并不全是為了玉棋才這樣的。”

宋闕慢慢回頭看向她,只見言梳低着頭,雙肩聳起,她像是要把整個人都縮起來一般。

言梳又連喝了三杯酒,似是鼓起勇氣般道:“我其實絕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你……我、我看着玉棋,很難不想到自己,我看見她與金世風的結局,很難不去猜測我們的結局。”

又是兩杯。

言梳道:“我知道我與玉棋不同,你也不是金世風,我們并非他們那般關系,可、可宋闕你知道的,我知道你一直都清楚,我、我喜歡你,我傾慕于你,愛慕你。”

宋闕的瞳孔張大,即便他心中有數,可言梳這樣熱烈地示愛,很難叫他不為之動心。

花窗外的雨還在下,雨水千絲萬縷,蕩起湖面一圈圈漣漪,燭火很暗,可将這一方小船艙照得通明,所以宋闕可以看見言梳的每一個表情變化,她在說這些話時,甚至捏着酒杯的手指都變得通紅。

“玉棋與金世風有別,你我也有別,我知道你此番下凡是為了歷劫,你只說你是為了改命,可是改誰的命,要改到幾時從未與我透露過,我不問,是因為我過去篤定我一定會和你在一起,現在……現在我不敢篤定。”言梳擡眸時,眼底赤城得将自己剝得一絲不剩,只需宋闕壞心眼地輕輕一戳,便可以讓她支離破碎。

“宋闕,我與你差得太遠了,現在你在我的身邊,我能安心,可我不能确定哪一日你離開了我,在我追尋你的道路上,會否如玉棋這般,因為意外徹底消失。”言梳幾乎要捏碎杯子:“我以為我比凡人強上許多,可事實上,我與凡人一般脆弱,只有你堅不可摧。”

“我也并非……是堅不可摧的。”宋闕動了動嘴唇,說出這話後,他見到言梳将壺中最後一點兒酒也喝光,宋闕來不及阻止,因為他看見言梳的眼底已經有了幾分醉意。

“我、我思來想去,只能想到一個辦法,可這個辦法太卑劣也太自私了。”言梳眼前所見的宋闕變得有些模糊,她發現自己燒的不光是舌頭喉嚨,甚至包括全身,手指,頭皮,以至于腳趾都發燙着。

言梳雙手撐着小小桌面,她往前傾,想要多靠近宋闕一些,她壓低聲音,極其難以啓齒,卻又以自己毫無所查的灼熱的視線望入宋闕的眼底。

“我以前想着,先苦一點,努力修煉,等我追上山海後再與你永遠不分開,我們可以成為仙侶,可以合修,可我又怕死,更怕死之前從未得到過你。”言梳的半邊身子探出桌面,她已經離得宋闕非常近,近到兩人之間不過一掌的距離。

于是宋闕很容易就聽到她壓在喉嚨裏,含糊不清的一句:“所以我卑劣地想,我不願先苦後甜,我想先甜後苦,先得到你,再修煉成仙,去找你。”

“我們,先成為夫妻,等日後我成仙後,再成為仙侶。”

言梳的鼻尖幾乎貼上了宋闕的鼻尖,她的思緒渾渾噩噩,說話都有些口齒不清,她看不清宋闕眼底拼命壓抑的情緒,只稍微擡起下巴,湊到宋闕嘴唇上親了親,問他一句:“可以嗎?”

這蜻蜓點水的一吻,似乎比以往每一次她的主動都要撩撥人心。

此時在宋闕的眼裏,映襯于暴雨之下,燭火籠罩的言梳不似書靈,而似書妖,每一記眼神都是她深情而不自知的勾弓丨。

小船艙內聽不到呼吸聲,可一道砰砰亂跳的心跳沸騰得就連暴雨都遮蓋不住。

宋闕知道那不是言梳的心跳聲,那是他的。

“你醉了。”宋闕開口,渾身僵着不動,只一雙眼無法從言梳的臉上挪開。

“嗯,我知道。”言梳誠然點頭,可她又主動親了宋闕一下,軟着聲音道:“我是為你而醉的,不這樣,我說不出口,可我确确實實是如此想的,宋闕。”

一聲宋闕,将他的理智險些崩斷。

若非半邊心髒疼到難以呼吸,宋闕當真要溺斃于言梳的言行裏。

言梳醉了,他沒醉。

什麽叫做先成夫妻,再當仙侶?

言梳不曾成仙,她不懂,不代表宋闕不懂,他切切實實由人成仙,入了山海那一道關,便要忘卻人間的一切感情。

宋闕可以在山海等言梳成仙,哪怕她不記得她對他的愛意,他也可以重新主動去追求她。

而不是現下這般,他明知自己的劫數已完,随時都可以離開,卻還想在離開之前這一刻貪歡,他得到了言梳,卻又抛下言梳,這才是真正的卑劣。

宋闕這般想着,但心底卻有另一道聲音不斷提醒,他其實本就是卑劣的。

誠如言梳所言,他早知她喜歡他,可他過分于,他操控着他們分開的時機,他也知道言梳一旦成仙,過往情愛皆如雲煙,可他不曾真正地阻止過,甚至于,享受其中。

言梳初初面世後,她的一切都是他教的,他早就利用了言梳對他的絕對信任,讓她一步步,變成如今的樣子。

“宋闕。”言梳喚他。

宋闕只覺得自己都跟着醉了,他意識模糊地挺到現在,見言梳扯了扯衣襟,忽而摔了過來,半邊身子越過小桌面壓在了他的身上,灼熱的氣息纏繞于脖間,言梳嘟囔:“我好熱……”

“你喝得太多了,酒本就會讓人身體發熱。”宋闕半懸着手,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言梳蹭了蹭道:“不只是身上熱,心裏也熱。”

宋闕瞥了一眼歪倒于桌面的酒壺,言梳又朝他這邊用力地撲過來,小桌翻去,酒壺徹底摔下,壺蓋打開,一股淡淡的酒氣中暗含一些合歡花的香味,那是青樓中的女子慣用的調情蜜藥。

鏡花城中的小畫舫多為顯貴的男子不宜在青樓裏露面,便邀了相中的女子入畫舫艙內巫山雲雨,徹夜纏綿。

方才岸上賣酒的見宋闕這一艘中恰好是一男一女,男子衣冠楚楚,眼瞧非富即貴,女子倚靠于花窗邊,只能見是面容姣好,還以為他們二人是那般關系,便賣了一壺特殊的酒來。

言梳短時間內喝幹了酒,現下酒勁發作,藥效也起來了。

她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又或是宋闕根本沒有極力抵抗,在言梳推向他時,他便倒在了艙內的軟墊上,任由言梳坐在腰上,灼灼地望向他。

宋闕眸光閃爍,暴雨侵襲着湖面,而他的心比此刻的湖面還亂。

“你等等,我可解藥……”宋闕還未說完,言梳便低下頭來親吻他。

她像是小孩兒般親昵地啄着他的臉、鼻、唇、又張開貝齒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宋闕的下巴,不滿似的哼了哼。

言梳的腦海已然一團漿糊,她的視線模糊,手腳發軟發麻,巨大的湖面猶如沸水,她與宋闕都是隔着一層底,飄浮于沸水之上,馬上就要被煮熟的食物。

宋闕未必馬上就要煮熟了。

可言梳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是滾燙得像是要燒起來一般。

心中的感情被無限放大,這壺酒将她的愛意肆意燃燒,她那一點點期盼變成了濃烈的渴望,将她的所有理智都吞噬了。

她趴在宋闕的身上,近乎本能地扯去自己的衣裳,她看得見宋闕的雙手緊緊地抓着她的手臂讓她不要亂動,她也聽得見宋闕說他可解酒,解藥。

可言梳忍不住地想要靠近他,于是她用僅可動的頭湊近宋闕,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嘴唇,腦子一熱道:“我之前說過,我親你的時候,你可以摸我。”

她動了動腰,眼神濕漉:“宋闕,你摸摸看。”

于是宋闕眼前的一切事物都變了模樣。

他放開了言梳的手,見言梳軟若無骨地趴在自己胸膛,額頭抵着他心口的位置哼哼道:“雨好大啊……好像那天的湖上。”

那天的湖上,宋闕打了個盹,将言梳拉入了他的幻境之中。

那是言梳的神魂,而此時在他面前的,是完整的言梳,有觸手可及的身體,也有一顆完整愛他的心。

宋闕忘了自己是如何開始的,但他記得自己是從言梳的哪一句話而淪陷的。

這一夜暴雨中,言梳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深深地觸動着他,在他坦誠玉棋之死實為他改命的結果時,他就已經無法抵抗言梳了。

或許更早。

從他将言梳拉入幻境開始。

從他接受了言梳的親吻開始。

從他不許言梳叫旁人師父開始。

從他……看見古燈寺外許願樹上,那兩根拴在一起的許願紅綢開始。

千尺游絲,惹住朝雲……

言梳的哼哭聲斷斷續續,眼尾的淚水被宋闕一一吻去。

燭火燒至末端,忽明忽暗,軟柔的身體被翻來覆去,無力地坐于宋闕的上方。

他能看見言梳居高臨下卻又卑弱的目光,能看見她那雙漂亮的杏眸下斜飛入鬓的紅霞,能看見她于燭火中瑩瑩發白的肩胛。

玉背長拱,細腰曲迎。

宋闕疼到幾乎爆裂的心被死死壓下,抵不過指尖觸碰的又欠愉。

暴雨像是宋闕吐露,被言梳窺得的一半天機,至後半夜才弱,将天明才停。

清晨天蒙蒙亮,宋闕出畫舫時一道清風襲來,吹得人微涼,也瞬間清醒了不少。

他外衣未穿,正蓋在了畫舫中言梳的身上。

艙內軟墊亂成一團,衣衫褶皺,言梳的長發有些淩亂地遮蓋了一半身體,鴉青色的外衣與黑發相襯,雲霞繡在了衣襟處,正遮住言梳欲露未露的前胸。

她的肩頭遍布牙印,像是被欺負得狠了,直至現在眼尾還在泛紅,睫毛微濕,聽呼吸睡得不熟。

宋闕出去的那一瞬吹來的冷風叫言梳打了個寒顫,她還未全醒,揉着眼睛半起身朝船艙外看去。

宋闕站在船頭,太陽尚未升起,湖面上還有薄霧。

“醒了?”宋闕察覺,轉身問了一句:“可有那裏不舒服?”

言梳唔了聲,想說疼,渾身上下都疼,可她臉紅,不敢細細去想昨夜發生的種種,一切猛烈的記憶都超出她的想象,于是她搖了搖頭,無需開口,宋闕也知道。

“我渴……”言梳道。

她的嗓音沙啞,含着些許撒嬌的委屈,宋闕沒進艙來,聲音帶着些許笑意道:“我去給你找水。”

小船內的茶水昨夜被倒了,換成了酒,那酒也被言梳喝光了。

言梳嗯了聲,又道:“我還想吃芝麻蒸糕。”

“我給你買來,你再睡會兒。”宋闕說罷,便離開了船頭。

言梳手肘側撐着,視線還未完全清晰,她困意未消,見到宋闕穿着淡白的中衣一步跨出,翩翩衣袂于眼前消失,就連空氣中飄浮的忍冬味也随之一并散去,言梳當時不知,這竟是她見到宋闕的最後一眼。

彼時她正裹着宋闕鴉青色的外衣心想,他還挺适合白色的。

宋闕上了岸,因時辰尚早,秦樓楚館還未開門,街上也無一人。

言梳想吃的芝麻蒸糕離這兒僅兩個街道,不算遠。

宋闕往那處走時,不禁笑了笑,這還是頭一次他一人獨行,卻能情不自禁地高興,他擡手看了一眼昨夜被言梳咬住的手指,食指與中指的半截指骨上都有淺淺的痕跡。

回憶至此,被他搖頭揮去,不敢再細想那時旖旎。

再擡眸時,眼前街道驟變,宋闕微微皺眉,心口忽而猛烈地收縮了一瞬,就像是被人用力攥緊再放開,那一瞬間呼吸停下,身體裏的力量被人掏空,再度填滿。

他扶着身側牆壁,腳下虛浮,這感覺太過怪異,猶如大限将至。

宋闕凝了凝神,才稍覺輕松,那痛苦又再度襲來。

這一次他未能堅持得住,竟屈膝半跪于地,冷汗涔涔冒出。

幾次猶如溺斃般的窒息,又幾次劫後餘生的重喘,直至宋闕眼前一片漆黑,天旋地轉。

街道上人聲漸漸,早起的商鋪已經擺出了攤,人間氣息随着太陽升起而蘇醒,一道吆喝似從遠方傳來,漸行漸近。

“芝麻蒸糕!賣芝麻蒸糕咯!”

宋闕睜開了眼,入眼所見是鏡花城的街道,還未熱鬧,但已有人煙。

宋闕擡頭望了望天,又看了看眼前,心中疑惑,出了何事?他為何會在此地?外衣未穿,未免也太不成體統了。

擡手看去,指上兩道痕跡淡淡,宋闕目光疑惑,微微動了動手指,那痕跡便消失不見了,再一揮袖,鴉青色長衣挂身。

掐指一算,宋闕松了口氣。

他于人間歷劫已滿,是該回去山海了。

等回去後,他還得笑一笑譚青鳳,入世歷劫哪有他想得那般危險。

宋闕收手,五指漸漸合攏,正轉身欲走,身後店鋪又傳來了一聲:“又甜又糯的芝麻蒸糕!”

宋闕回眸看去一眼,視線落于蒸糕上。

果然,他提不起對凡間食物的興趣。

鏡花城街道巷角處,一抹人影行至三步,仙風道骨,化為輕煙,飄然散于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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