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紅綢神佛聽不見,我聽得見,你說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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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紅綢 神佛聽不見,我聽得見,你說給我……

言梳近日在客棧裏待了太久, 又不願去人多的地方湊熱鬧,客棧裏的人說在茶樓後方的圍牆那邊有一簇爬了滿牆的紫藤蘿,這個時節說不定有蝴蝶在紫藤蘿中漫天飛舞。

索性平日裏客棧附近都很安靜, 街道上也沒什麽人, 言梳為打發時間, 打算繞到茶樓後面去看一看滿牆紫白的花兒。

剛才轉彎之前,言梳就已經瞧見有兩只蝴蝶沿着牆角飛舞了,地面上被風吹來了不少半枯的花瓣。

大片的綠葉在牆的另一邊探出頭來,風中還有淡淡的紫藤蘿的香氣。

尚未真正看見風景, 言梳便見到了魯圖。

魯圖應是剛吃過八珍鴨, 身上帶着些許八珍鴨的味道, 手中的糖葫蘆還剩一半,嘴裏含着山楂,一派單純地喊她姐姐。

言梳瞧見了秦鹿, 小姑娘很乖巧地行了禮,眼神若有似無地朝她身旁的宋闕打量, 手上拽着魯圖的褲腰帶, 生怕這麽個人高馬大的壯漢跑了。

言梳問她:“你帶來的?”

她問的是魯圖。

身穿綠裙的女子睜圓了一雙眼, 畢恭畢敬地嗯了聲,想了想又道:“王爺讓我帶他走,把他藏起來。”

言梳瞥了一眼快有圍牆高的人,魯圖得了秦鹿吃的很聽話,一路過來都是貓着腰的。

她笑道:“這麽大個人,恐怕不好藏。”

秦鹿從懷中掏出了幾張黃符, 符紙已經打亂了順序,不過她跟随梁妄多年,簡單的障眼法還是會布置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能在衆目睽睽之下把魯圖給帶走了。

街前似乎有人跑來,急匆匆的交談聲是豐國話,秦鹿臉色一變,腳下輕輕一點便躍上了牆頭。她站在一簇紫藤蘿的花群中遠遠看去,見到那群豐國人果然朝這邊靠近,于是拿出黃符打算于周圍布陣,等那些人離開了再帶魯圖走。

宋闕見狀,右手指尖輕輕一彈,無風卻卷起了紫藤羅花,花瓣紛紛朝街頭方向飛去,結界設下,将他們四個人與整片紫藤蘿花簇圍在了一起。

秦鹿伸手觸碰自己頭頂上的結界,淡淡的淺紫色漣漪蕩開,人聲近了,有幾個豐國人朝這邊看過來,卻像是不見他們人影般,于附近搜索着。

言梳側過身瞥了宋闕一眼,宋闕與她對上視線微微歪着頭,眼神詢問他是不是做錯了。

言梳抿嘴沒說話。

她剛才險些要問宋闕為何要幫秦鹿,後來想着,幫秦鹿就是幫梁妄,幫梁妄等同于幫她了。

言梳背過身去,伸手撥弄了一串紫藤蘿花,花叢中飛出了一只渾身散着白粉的蝴蝶,雪白的翅膀上沾染了不少花蜜。

她開口問蹲在牆頭上放風的秦鹿:“梁妄讓你帶走魯圖有何用意?”

秦鹿哦了聲,連忙解釋:“王爺說,魯圖與那個豐國七皇子之間有些聯系,帶走他不利于豐國七皇子恢複神智,能給妖道國師添一些麻煩,暫且将注意力從奉樂公主的身上轉移。”

魯圖見到有蝴蝶,十尺高的男兒開心得就像是個孩子,蹦跳着要去撲蝴蝶,時不時用手中的糖葫蘆揮過去。

秦鹿望向魯圖,眼底有些同情:“王爺說,奉樂公主失蹤很可能與妖道國師有關,原本他猜測奉樂公主是在久和客棧裏的,不過後來久和客棧被我一把火燒了之後妖道國師卻沒有帶走奉樂公主,與此同時一直在燕京內外尋人。所以王爺猜,奉樂公主原先是在久和客棧裏,只是被人救走,而妖道國師甚至都不知情。”

提起久和客棧失火,秦鹿想起來言梳之所以沒有離開燕京也是因為此事,于是她從牆頭跳下來,做了個不太像樣的行禮姿勢,萬分誠懇地對言梳道了歉。

言梳心裏沒那麽在意,再說先前梁妄已經替秦鹿道過歉了。

她只是望向秦鹿的臉,透過她的皮囊看到她藏在皮囊之下的靈魂,臉上挂着淺淺的笑道:“你的身體無礙吧?”

秦鹿記得一百多年前她曾被梁妄帶入山海小榭,在桃花林中言梳放出的蝴蝶落在她身上治愈了她的傷,其實那時就已經好了,于是她又對言梳道了謝。

言梳心想,本大咧咧的人,居然被梁妄教得挺好,懂禮知事。

等那群搜尋的豐國官兵徹底離開這一片了,飄浮在空中的紫藤蘿花味兒才淡了些。

秦鹿繼續扯着魯圖的褲腰帶,見魯圖還在追趕蝴蝶,她緊忙從懷裏逃出一包牛肉幹,踮着腳放在魯圖跟前讓他聞一聞,哄孩子似的道:“大個兒,你看,還有幾步路就到了,你先和我走,等會兒這些全是你的。”

魯圖看了一眼牛肉幹垂涎欲滴,又不舍地瞥了一眼撞到他鼻子上的蝴蝶,還是跟着秦鹿走了。

言梳沒随秦鹿一起離開。

紫藤蘿為藤蔓花朵,喜歡沿着各處攀爬,客棧裏的人說這裏一片紫藤蘿都是茶館老板種的,茶館的老板為了能讓紫藤蘿開得漂亮,甚至在前面架了個長廊供紫藤蘿生長。

烈陽當空,五月的天氣到了正午亦有些曬人了,言梳走進長廊下,站在被紫藤蘿遮蔽陽光的地方,昂首看了一眼四下飛舞的蝴蝶。

這個時節的紫藤羅花的确開得很好看,故而來這處賞花的不止言梳與宋闕二人,長廊才走到一半,言梳就看見長廊的另一頭有兩名方作完畫的女子蒙着面紗相伴而來。

兩人各自身後都跟着丫鬟,瞧上去家境殷實,也唯有如此才能提着筆墨紙硯特來賞花作畫。

說笑間,二人已走到言梳跟前,言梳避開身子去讓,不料其中一人腳下踩到裙子,直直朝宋闕的方向撲過去。

宋闕出手扶住了對方,那女子有些意外,擡眸見到宋闕的臉,面紗外露出的半張臉漲得通紅,羞得連掉在地上的幾張畫紙一時都忘了撿起來。

言梳朝那分落的畫紙看去,最上面一層的紫藤蘿已經飄至角落,露出下面壓着的另一幅畫。

那是三月梨花開時,青白的花壓了滿枝的樣子。

那支梨花枝上挂着條細長的紅綢,上頭還寫了字,紅綢下挂着銅鈴。

這位姑娘的畫工很好,梨花栩栩如生,仿若透過宣紙噴着清香,畫中有風,銅鈴歪在花下。

言梳見到那副畫,眼睛都忘了眨。

有些淩亂的畫面沖入她的腦海,難以言喻的酸澀混着滿腔愛意直擊心髒,像是要從她的胸前撞出來。

而她的眼前所見是一片斷崖,斷崖旁有涼亭,還有一棵挂滿了紅綢的許願樹,那時的紅綢下挂着的不是銅鈴,而是果子。

果香混着山林間的松木香萦繞于她的周圍,言梳仿若看見了另一個自己,乖巧地捧着兩條紅綢,站定于許願樹前閉上眼,嘴角含笑,念念有詞。

清風揚起了她的發帶與牙白裙擺,一記熟悉的聲音鑽進了她的耳裏。

“諸天神佛,佑我願成。”

——我想永遠和宋闕在一起。

——我想成仙。

——還有還有,若只能有一個願望成真,那就不成仙,我更想和宋闕在一起。

那是她的聲音。

言梳不禁往後退了半步,卻忘了方才她給兩名女子讓步,已經站至長廊邊緣,腳下一退竟然無路可走,空了的臺階叫言梳頓時失重地朝後倒去。

“小梳!”

宋闕及時抱住了她,懷中的人像是沒了力氣般依在了他的胸膛上,言梳之舉,将那兩名女子也吓了一跳。

宋闕摟着她的腰,将人帶回了長廊內,言梳站穩後心口的跳動遲遲不能平息,像是擂鼓一般咚咚亂撞,恐怕周圍幾人都能聽到。

宋闕察覺出她臉色不好,立刻去探她的脈門。

宋闕擔心言梳,自知曉兩千餘年來,言梳一直都是靠着他人的壽命而活,宋闕就在擔心她的身體狀況。

靈的壽命遠超于凡人,一個靈若修煉得好可以活上千年也不成問題,若潛心修煉還可成仙。

只是言梳将內丹挖去,身體早就壞了,她這麽多年的修為道行都無處安放,壽命自然也不會長久。

宋闕感受指尖下突突跳動的脈搏,松了口氣,至少現下看來,言梳的身體還沒什麽問題。

言梳似是才回過神,她忘了推開宋闕,只是見那女子将畫撿起,慢慢卷上那一副梨花圖,她張了張嘴,不受控地問了對方一句:“那畫是什麽?”

“梨花。”女子回答。

言梳搖頭:“紅綢,是什麽?”

“那個啊,那是今年三月燕京菩子廟廟會發的許願紅綢,凡是給了香油錢的人都有一條,可帶回去将願望寫上藏起來,或挂于梁上,這下頭有個鈴铛,風一吹就響。”女子說完,言梳的眉頭就皺起來了。

“許願紅綢……不是應當挂在樹上的嗎?”她啞着聲音問:“不應該是鈴铛,該是果子的。”

“小梳,你想起什麽了?”宋闕聽她說的話,心口狂跳不止。

言梳就像是沒聽見他的聲音般,喃喃自語:“若不是果子,鳥就不來吃了,它們不吃,紅綢飛不走,山間神佛如何能聽見那些願望啊……”

女子見她神色有異,說的話也叫人聽不大懂,便對着宋闕道謝方才扶了她,拉着友人匆匆離開。

宋闕見自己說話言梳也沒能聽見,不禁将人抱在懷中,掌心貼着她的後腦順着頭發撫了兩次,輕聲道:“小梳,神佛聽不見,我聽得見,你說給我聽。”

宋闕的掌心帶着些仙氣,安撫言梳突然被勾起回憶引起的不适,言梳的雙手緊緊攥着他袖擺上的花紋,手指顫抖,等她的雙肩漸漸放松下來後,宋闕懸着的心也歸于原處。

言梳聞着忍冬香,腦海中的回憶沒有抹去,只是初想起那些畫面時陌生的情緒有所緩解。

她最近總能看見一些畫面,畫面裏沒有宋闕,可每一件事都與宋闕有關聯。

言梳擡頭望向宋闕,那是記憶中的桃花眼,她道:“可你也是神仙。”

一句話将她驚醒,言梳猛地推開宋闕後退,背後撞在了長廊柱子上,掃落朵朵紫藤花。

宋闕懷中突然空了,言梳身上的氣息還未消散,掌心餘溫,他握緊道:“是,我一直都是。”

“你不知我當時的願望嗎?”言梳歪着頭看向宋闕,心中不解:“你是神仙,不會不知,可若神仙當真能聽見我的願望,為何我的願望沒有實現?”

是她親手挖去了自己的內丹,所以她成不了仙,這一點不怪神仙,是她自己的選擇。

那另一個呢?

言梳從未懷疑過宋闕說的話,只是她以為宋闕提醒她過去說過的‘想要永遠和宋闕在一起’這句,不過是尋常玩笑,随口說出的。

卻沒想到,她曾竟然那般慎重地将其寫在許願紅綢上,滿懷期待,單純的以為那個願望真的能成真。

宋闕看向言梳的眼底掩藏着瀕臨破碎的情緒,他的手越來越緊,指甲幾乎要将掌心刺破。

言梳的願望沒能實現。

不是因為諸天神佛聽不見。

宋闕顫抖着手,頭一次如此無力無助,怪他當初自以為是,怪他未能堅守,卻又忍不住撩撥,怪他明知許願樹只是凡人寄托心願的假象,卻還是親手抹去了言梳的願望。

千尺游絲,惹住朝雲。

言梳與宋闕的名字,曾綁在一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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